1、明·潘之恒《亙史》引嘉隆間曹大章(嘉靖三十二年進士)《秦淮仕女表序》云:“曾見《金陵名妓分花譜》,自王室奴以下凡若而人各綴一詞,切而不雅;《十二釵女校書錄》差強人意,未盡當家。”
2、《情史》卷七“情癡類”《老妓》,後錄明末名士王百穀語云:“嘉靖間,海宇清謐,金陵最稱饒富,而平康亦極盛。諸姬著名者,前則劉、董、羅、葛、段、趙,後則何、蔣、王、楊、馬、褚,青樓所稱十二釵也。馬姬高情逸韻,濯濯如春柳聞鶯,吐辭流盼,巧伺人意。諸姬心害其名,然自顧皆弗若,以此聲華日盛。凡遊閑子、遝拖少年,走馬章臺街者,以不識馬姬為辱。油壁障泥,雜遝戶外。池館清疏,花石幽潔,曲室深閨,迷不可出。教諸小鬟寧梨園子弟,日為供帳燕客。羯鼓、琵琶聲與金纓紅牙相間。北鬥闌幹掛屋角,猶未休。雖纏頭錦堆床滿案,而鳳釵榴裙之屬,嘗在子前家,以贈施多,無所積也。”
3、俞樾《茶香室三鈔》引朱彝尊(1629-1709)《靜志居詩話》云:“趙彩姬,字今燕,名冠北里。時曲中有劉、董、羅、葛、段、趙、何、蔣、王、楊、馬、褚,先後齊名,所謂十二釵也。”在這些材料中,“十二釵”都與“青樓”、“北里”、“曲中”聯系在一起,實際上是“女校書”的別稱。
4、福建師範大學圖書館藏郭白陽撰《瀟碧廚瑣錄》稿本,卷二有云:
景翩翩,明建寧名詩妓也,小字三妹,名傾一時,有“十二金釵第一人”之目。嘗作《紅榴記夢詩》,有“無端角枕上,薄命訴娥眉”之句,生平詩歌甚多。道光元年,邑令馬廷鼎為修墓,刻詩墓碑,跋云:翩翩,明時善詩女也。按場出盱江,誤歸濉川丁某,原葬東郊水月觀之左。康熙間,為丁後裔別售其穴,而遷其骨於他處。余辛巳重蒞斯土,訪翩翩之墓,莫知其所,心甚憫惻,緣於原葬隙地設碑勒詩,以存古跡不墜云。
依《瀟碧廚瑣錄》之提示,檢得《建寧縣志》卷之五《坵墓》,所附“詩妓景翩翩墓”云:
在水東水月觀旁。翩翩,名詩妓也,本盱江人。小字三妹,名傾一時,有“十二金釵第一人”之目,誤歸丁某。嘗作《紅榴記夢詩》,有“無端角枕上,薄命訴娥眉”之句,生平詩歌甚多。其墓在水東水月觀之左,康熙間,復為丁後裔別售其穴,而遷其骨於他處。邑令檀光熿詩:“才名異代詩千首,豔骨荒原土一抔。共約春郊尋斷碣,誰知夜壑報移舟。錢塘蘇小題應徧,虎阜貞娘詠不休。更有潯陽江上月,恰逢白傅謫江州。”里人廖必亨詩:“蛾眉薄命從誰訴,馬鬣消魂失一抔。去矣松楸成莽路,悲哉夜月泣孤舟。芙蓉車渺人何在?桃葉歌殘恨未休。垂淚瑤臺空悵望,求仙不早到蘇州。”徐質甫詩:“絕代風流怨落花,彩雲易散夕陽斜。遊人指點翩翩墓,唯有垂楊綰暮鴉。”董潤詩:“一醒煙花夢裏天,舞衫歌翩謝前緣。才非兼福難為遇,爭縱承恩久必遷。心事錯從琴上托,髪光誰向鏡裏憐?詩名不逐紅顏朽,泣月年年對墓圓。”
道光元年,邑令馬廷鼎為修墓,刻詩墓碑,跋云:“翩翩,明時善詩女也。按場出盱江,誤歸濉川丁某,原葬東郊水月觀之左。康熙間,為丁後裔別售其穴,而遷其骨於他處。余辛巳重蒞斯土,訪翩翩之墓,莫知其所,心甚憫惻,緣於原葬隙地設碑勒詩,以存古跡不墜云。玉骨沉淪瘞水東,幾經宿草亂蓬蓬。江幹幻影三更月,寺外淒魂五夜風。豔骨錯投悲地老,詩腸枉繡問天工。古來美質多如此,無限深情數語中。”
查《建寧縣志》卷之九《職官》,知最早為之題詩的檀光熿,安徽建德人,舉人,康熙十九年庚申(1680)任福建建寧知縣,其時在《紅樓夢》成書之前。從康熙十九年到道光元年(1821)的一百四十年中,建寧人都在懷念這位位居“十二金釵第一人”、名傾一時的名詩妓景翩翩,充分地說明“十二釵”的涵義,是為其時社會所認同的。而身居現任知縣的檀光熿、馬廷鼎為之刻詩墓碑,好像誰也沒有感到有什麼不妥,可見其時社會心理之一斑。
又,錢謙益《列朝詩集小傳》閏集香奩下《景翩翩》云:“景翩翩,字三昧,建昌青樓女也。與梅生子庾以風流意氣相許,有婚姻之約而不果。久之,窮困以死。詩名《散花吟》。王伯榖有詩曰:‘閩中有女最能詩,寄我一部《散花詞》。雖然未見天女面,快語堪當食荔枝。’翩翩本家盱江,時時出遊建安,故伯榖以為閩中女子。同時金陵有徐翩翩,才色為秦淮之冠,嘗有句云:‘紅拂當年事,青樓此日心。’歸江上鬱公子,老於鬱氏,以儀法有聞。”可見,廁列“十二釵”之目的青樓女子,衡量的標准是“才”“色”二字,而善詩又為最重要的條件。“豔骨錯投悲地老,詩腸枉繡問天工”,這種“古來美質”的普遍悲劇命運,正是她們喚起後人“無限深情”的根本原因。
5、同治年間齊學裘,著有《見聞隨筆》、《見聞續筆》二書,《見聞續筆》卷八有《姚孝廉風流》一篇,記姚梅伯(燮)風流逸事,中有“金釵十二”句,殊堪注意。全文如下:
姚梅伯(燮)孝廉,定海縣人,工畫梅,能書。著有《疏影樓詞》、《復莊詩問》、《梅伯鈔》行世。耳聾,好色,聞吳縣水菓四官,美豔無匹,遂邀余同訪。見四官姍姍其來,姚雙目注之,長跪叩首而已。四官笑不可止,姚便叩首不止。年逾五十,風趣如此。繪《懺綺圖》,裝潢成卷,先索余題詩。詩曰:
絕代佳人姚梅伯,卻嫌脂粉汙顏色。年來懺綺繪作圖,穩坐蒲團適其適。金釵十二排兩行,抱琴執拂焚清香。最後垂髫棒劍立,白虹一道沖天光。眉飛色舞情何長,鬢絲禪榻心暗傷。年華逝水不可恃,世實危脆無牢強。結習未除花自著,結習已除花自忘。雲消現出團團月,放下屠刀便成佛。合教天女伴維摩,是色是空究何物。我亦有圖非懺綺,總領眾香大歡喜。行雲流水任悠悠,我自隨緣行樂耳。大千世界視微塵,十萬天女來紛紛。衣香花氣相氤氳,化為一片妙鬘雲。爭妍競媚左右陳,緩歌慢舞連朝昏。同登極樂之世界,一齊收入解脫門。綺亦不必懺,圖亦不必存,虛空粉碎了無礙,信我法力彌乾坤。
梅伯讀余詩,擊節歎賞,稱為得未曾有,遂題余《天空海闊之居圖》,詩曰:
在家顛僧齊玉谿,乾坤窄小身何棲,求仙不願師老子,學佛未肯參牟尼。墮世為蠱五十載,重膜刮碎金花鎞。歌笑不活病不死,真元吐納連胸臍。有時酣飲甕翻阮,或發浩唱琴彈嵇。東烏西兔聽明滅,子牛吾馬隨排擠。別開一境混茫始,包羅垣宿淩須彌。老顛手仗白龍劍,譴呵雄雷揮雌霓。升雲偶得許君鶴,照水豈乞溫家犀。萬古作級心為梯,眼力所到無塵翳。何當破悶出關竅,我乘石瓠君浮蠡。
此詩刻在《同人酬贈集》中。梅伯畫梅龍長卷索題,詩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