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如果说,跨越语言进行交流是命题文字的职责所在,中国人为了实现跨越语言的交流而创造了汉字,那么,统一语言原本就并非命题文字的所能。但我们注意到汉字的“行头”中除了扮演命题的“行头”——“形”与“义”以外,还有个“音”;这个“音”是口语中必要的角色条件。命题的“音”是命题进入口语的必要条件。汉字的“形”“音”“义”(潘文国先生称之为“字本位”。)都能派上用场,既不多余,也不缺少,恰到好处。
汉字的“形”、“义”构成了命题,汉字的“音”使这个命题具有了转化为语言的充分必要条件,一个汉字命题有了“音”就可以实现“音读”,就可以统一语言。中国的“文言”与“普通话”都是由有音的命题建构起来的语言,而不是像其他任何自然语言一样的自然语言。它们之间最显著的区别就在于汉语(我们日常所说的汉语一般指文言或普通话)比自然语言多出来三样东西:汉语的前端多出来一个谓词逻辑的原子命题集——汉字;汉语中多出来一套逻辑秩序(或叫“语法秩序”,包括词法、短语法、句法);汉语的后端还多出来一个“语义解释”。这三样语言新构件的核心件都是汉字。用现代逻辑学的语言说:汉语就是以汉字为初始符号、遵从逻辑规则形成的语言、而且由汉字担当语义解释,汉字是汉语的“纲”。汉语是汉字的“目”。
如果在既有的统一文字的基础上实现语言的统一,实际上只差一步:就是汉字读音的统一。所谓推广普通话,实质上就是统一汉字的读音,或者称之为“正确实行汉字的‘音读’”而不是训读。
二、汉字具有规约语言的使命尤其是自然语言,是个没有根基、飘忽不定的群体记忆,拼音字母在理论上对于它所描绘的语言不具有任何规约作用,只是在有人愿意寻找曾经有的语言痕迹时,它可以提供一个曾经有的记录。语言这种飘忽不定的脾气秉性有可能给一个民族造成不应有的文化方面的损失,世界上有很多民族只靠传说和神话去了解自己的历史,就说明了这个问题,他们通常也有其民族历史的记录,但他们看不懂那里说的是什么,而所谓解读又不是每一个普通人之所能;中国人用汉字记录的历史,尽管古今异声,但命题的真值形式不变,汉字对语言的解释能力不变(训诂学),这是实现“经世济远”的前提条件。我们由此得出的结论就是使用命题语言。前面已经说过命题语言可以跨越不同的语言种类,其实还可以跨越历史。《说文解字·序》说:“蓋文字者,经艺之本,王正之始,前人所以垂后,后人所以识古,故曰本立而道生,知天下之至啧而不可乱也。”司马迁所说的“名山事业”,说的都是这个意思。
以汉语为例,汉语的两端都在汉字。汉语的初始符号是汉字,汉字不接受任何语言(包括汉语)的解释和辖制,完全独立于语言;而且,汉字还是个有形、有音、有义的三重物质存在;汉语的终极解释权又完全归于汉字。如果我们把汉语比作一艘船,汉字就好比是锚橛;或者说汉字与汉语的关系是“纲”、“目”关系。我们这里说的规约,就是在语法、语义上,汉字对汉语始终具有规范和辖制的作用力。当然,汉字本身也应该有自己的规范(在这方面,历史上经常有人或有意、或无意地擅动手脚)。
这个事实的另一个证明是汉字构成了民族的稳固性。从历史上看,我们这个汉族跟世界上的绝大部分民族是有区别的,现代汉族的族源从大类上看,主要来源于三大方面:阿尔泰语系,汉藏语系和南岛语系。在汉族以外的这三大语系仍然呈散状存在,唯独汉族具有超强的凝聚力,我们认为统一的语言是个主要因素。而统一的语言又与汉字不可分割。世界上多民族组成的国家不少,如巴布亚新几内亚有666种语言,印度尼西亚有567种语言,尼日利亚有412种语言,印度有312种语言,美国有175种语言,菲律宾有144种语言,前苏联有131种语言,语言的不同是民族不同的主要标示,也是国家内部众多矛盾的主要源泉。民族融合与维持民族的统一同等重要。汉族人有不同的宗教信仰,近代又出现了不同的意识形态,也有不同的风俗习惯,甚至于还存在语言的差异,但作为一个民族,几乎从未闹过分裂,从未失去种族的认同感。我认为这与汉字所代表的汉文化具有很大的关联。汉字与汉语以及它们所代表的汉文化是割不断的。世界上只有极少数华裔放弃了汉字汉语而不再是华人(尤其重要的是汉字),凡是不放弃汉字的人,都是我们的同胞。汉字对汉语的存亡、汉民族的完整具有重要意义。
明确汉字的使命和性质,等于确认汉字对汉语的规约资格。我们认为,因为汉字的使命、性质,以及汉字对汉语的主导作用从未得到明确的认定,因而历朝历代多有人肆意改动汉字的结构,如唐之李阳冰;这些人的主张虽然最终为历史所拒绝,其影响和造成的混乱却时有再现。这与汉字本身的规矩不够明确完善也有关。
既然汉字是汉语的本源,汉语就必然接受汉字的规约,中国的汉语,实际上是跟随汉字一路传承下来的。两千年前的《史记》,我们今天读起来,仍然没有任何困难,就是个证明,这在世界上也不多见。原苏联在讲《中亚史》时,俄·学者 维·维·巴尔托里德 在其所著《中亚简史》中说:“我们关于公元前2世纪到公元后7世纪之间的中亚所能知道的一切,几乎都取自中国史料。”我们都知道,中亚的语言文字并不比汉字汉语晚出,新疆考古足以证明这一点,但除了汉字记录下来的以外,很多文字把其语言都丢在了远古的云烟之中,比如“佉卢文”,据说它的语言是印度的梵语,这种字母属于阿拉米字母的一个变种。拼音字母最惯犯的毛病就是弄丢其语言。新疆出土的文字很多,大部分是拼音字母,拼音字母大部分都找不到其服务的语言主人了;即便是有人解读,也没人敢信(如吐火罗语)。
三、汉字为什么能完成这个使命?究其原因在于汉字具有“三个统一”:1.语言形式与语言内容的统一,这里主要指的是逻辑单位与语言单位的统一。逻辑系统是个形式系统,逻辑单位是个形式单位;语言既是个逻辑系统,也是语义表述系统,语言单位应当是一个形式系统与语义系统的统一节点。可是人类的自然语言中,逻辑单位是个由陈述句表达的初始(命题)形式符号,而语言的单位却是“词”,两者并不重合。在实质上自然语言只是个形式系统,它的“所指”无法在声音的符号串中得到完整、准确的表达;之所以这个由声音构成的语言还能传情达意,唯一的办法就是依靠民族内部的群体记忆。我们也是因此而说自然语言是民族的。
我们说汉字实现了语言形式与逻辑系统的统一,是因为我们发现汉字是个谓词逻辑的原子命题,汉字既是汉语这个语言系统的逻辑起点,也是汉语的语义起点。汉字既是谓词逻辑的原子命题,又是汉语的最小的语言单位。它之所以能做到这种统一,原因在于第二个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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