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一提的是,除了惩戒不孝,蛇也被赋予其他惩恶扬善的职能。如“赵主簿妾”[2]869条记载,一女子未婚有孕,易姓之子被诬受刑,“然大白蛇缠其腹三匝”,后来“掾具衣冠,焚香楮,拜而祷。蛇解缚,缘壁登屋,遂不见”。女子诞下男婴后,“方道本始,盖赵生之子也。易乃获脱”。另据“舒七不偿酒”[2]1268条载,舒七答应在城隍祠庙会期间,“以酒饮轿卒及一行诸人”,不想竟然爽约不偿,结果晚上“为物缠身,紧痛不能作声”,其母“持灯往照,乃一蛇,呀然张口,似欲吞噬”,“舒遂病悸不食,以八月四日死”。这两则故事都表明,蛇在对不公之事或不守信之人的处置中,充当判官的角色。
5、蛇与出行
宋代水路交通发达,尤其在南方,水上行舟是时人不可或缺的出行方式。祈求旅途平安是所有出行者共同的愿望。然而,无论江河湖海,还是水文气象均瞬息万变,所以宋人更相信,潜居水底的“龙”才是主导这一切的源头所在。据“大孤龙”[2]217条记载,郭三益行至大孤山下之时,虽“天晴无风,江水清泚”但是“舟至中流,屹不动,如有物维之者”。经过细细查找则见一小儿坐在柁上,然小儿长五寸,“仰视见人,不变色”。于是“郭命衣冠,焚香沥酒祷之”,没多久“化为长蛇,昂首入水中,舟即能去”。蛇出没于水陆之间,在水中自由穿行,被赋予“龙”的意象,自然是在情理之中。
此外,蛇作为灵性之物,还起着守护的作用。如“卓笔峰”条中记有守护仙棺的大蛇,“忽霹雳挟崖起,大蛇旁午”[2]79;“黄巢庙”中载有守护庙宇的黑蛇,“因发火箭焚其庙,且伐其树临欲仆”[2]835,“有大黑蛇长丈许,顶上披发,呀然跃出”;“程氏樟木”条云“一蛇苍褐色,见人若惊,跃空而下”[2]938,守护程氏家中樟木;“台州蛇姑”中有守护庵堂,辨人好坏的蛇,而庵中人“以蛇护之异,因目为‘蛇姑’”[2]1666。这些故事都凸显出了蛇的守护职能。
二、祸兮:蛇与灾异
毋庸置疑,蛇的上述祥瑞意象,使得人们更加崇信有“小龙”之誉的蛇,进而推动了宋代蛇信仰的发展。然而,在宋人那里,蛇又有着截然相反的意象,这与蛇本身的物种特征有着密切关系。蛇为五毒之一,性喜潮湿阴暗。这使得宋人对其有着本能的恐惧感,进而会发展为敬畏之心,尤其面对想象中的“蛇精蛇魅”。
1、蛇与自然灾害
蛇常常在雨前出没,所谓“大蛇出洞,大雨咚咚”,“蛇过道、雨来到”。正是由于蛇的出现常伴有云雨气象的发生,古人认为蛇与自然灾害常常发生着关联。“闽丞厅柱”[2]39条记载因“薛之子尝见一青蛇入柱下,戏掣其尾,不可出”,以致后来天降大雨,房屋震动“附栋椽泥皆坠,碎土如爪迹”。在“易村妇人”[2]892条则记载蛇与瘟疫的故事。有一小蛇化身妇人,前往易村之地行蛇瘟,以致“彼村居人七百家,是夏死者殆半”,“湖、常、秀三州,自春徂夏,疫疠大作”,惨况非常。房屋塌陷使人们的生命财产遭受威胁,而瘟疫的传播则造成了整个城镇甚至整个地区的灾难,虽然蛇化人行瘟疫的事情是荒诞不经的,但在一定程度上反应了人类对蛇的恐惧。
2、蛇惑人
魏晋南北朝时,在一些小说作品中便已经出现了精怪化形并魅惑世人的记载。③到了宋代,类似的书写越发多样化、普遍化,“蛇”更是一度成为其中最常见的物种之一。如“孙知县妻”[2]1062条中即记载了白蛇化为女子并嫁于孙知县的故事。二者结合后,夫妻恩爱,但孙知县“伺其入浴,戏钻隙窥之”之时,见“大白蛇堆盘于盆内,转盼可怖”,方知其妻为异类,后“怏怏成疾,未逾岁而亡”。类似情节还见于“钱炎书生”[2]1755、“衡州司户妻”、[2]1288“余干民妻”[2]1195等故事的书写中。而在“池州白衣男子”[2]1071、“蛇妖”[2]702、“程山人女”[2]1425等故事中,却是蛇化为男子,魅惑女子。同时,该书还记载有未化人形之蛇奸淫女子的故事,如“蛇妖”[2]702、“巴山蛇”[2]705条等。另外,“女鬼惑仇铎”[2]328条中还记载了女鬼诈称蛇精的一则故事:乾道元年秋,仇铎“数数延紫姑求诗词,讽玩不去口,遂为所惑”,诈称为“兴化阿姥山白蛇精”,后为本地城隍奏请天帝降服,至此仇铎才得以解脱。尽管“蛇精”只是鬼魅的诈称,但却也表明时人对蛇精惑人传说的迷信。
3、妇女产蛇
如前所述,宋人相信蛇崇拜与人类的生育、繁衍有关。人们固然希望生育子孙,延续后代,但倘若诞下妖孽,那么带来的就不会是喜庆而只能是灾难。如“潘甗医”[2]69条载:“团练使刘彝孙妾孕十有四月”,而没有生育,于是潘璟让其服下治了疾病的药物,结果“堕大蛇,犹蜿蜒不死”。再如“建康三孕”[2]836中的王氏妻亦是如此,产下五六只大蛇,“蛇径出赴秦淮水中”,夜晚“访母饮乳,天明始去”。又如“谢石拆字”[2]1788条载一妇女久不生产,“以药投之”,“果下百数小蛇而体平”。从生理科学的角度来看,此类故事大都是不可信的,这些产蛇妇女可能患有某种疾病,又或者说,“蛇”只是女性“不洁”的隐喻。值得注意的是,宋人有关“妇女产蛇”的书写并非全然是负面的,在有些地区,她们还会被有意识地塑造为“龙母”等形象,而被供奉起来。[5]
4、蛇杀人
《夷坚志》还收录有不少关于蛇类直接危害他人的故事。如“山门寺僧”[2]1392条记载,山门僧人夜间如厕之时,为蛇所咬,“正齿诠足”,以致“所伤处血肉溃腐,遂连胫骨如截。历岁乃愈,然不能行步”。另外,“永福村院犬”[2]67和“蒋山蛇”[2]298条中还分别记载了蛇“急奔入喉”和“吐气如黑雾”致人死亡的事例。死亡带来的恐惧感,使宋人对蛇抱有一种敬畏之心,往往会发展为某种崇拜现象。人们甚至开始怀疑,蛇的出现是否就预示着不幸或死亡。如“鄂州总领司蛇”[2]863条云,郡民杨八之母“见蛇在女墙上”,“仅能举手指示,即仆地死”;“胡大夫”[2]558条中的常州人胡大夫,上任信州守之始,房屋倒塌,死伤无数,“巨蛇垂头梁上,呱呱作儿啼”,胡氏三日之后病卒;“宜黄丞厅蛇”[2]861条中则记载了丞祝君见蛇身死的故事。该类故事中并未介绍蛇的出现为什么会导致人的死亡,但蛇的出现而导致人死却是事实,这也充分说明了当时的人们对蛇类精怪的恐惧和嫌恶。
在上述故事中,蛇能给人类带来不可估量的自然灾害,而且轻则扰人、祟人,重则致人伤亡,其造成的灾祸使人们感到恐慌与惧怕,进而生出敬畏之心。因此,人们更期望借助某些宗教仪式活动来规避这些灾害,如顶礼膜拜、焚香祷告。更有甚者,竟然通过“杀人祭鬼”的形式来侍奉“精魅”、“鬼怪”。如“建德妖鬼”[2]126就记载了用人作为供品,让蟒蛇享用的事例。蛇对人们的精神影响之大,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