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道术将为天下裂”是《庄子·天下》提出的范畴，作者以道为学术视角对时局进行了较为系统的审查，得出“道术将为天下裂”的结论。《庄子》此论在于以道术否定方术，企图以道的宏大和理性融摄百家，结束东周百家争鸣和诸侯纷争的混乱局面，实现“道术将为天下合”的“一天下”局面。作为《庄子》外篇的《天下》提出这样的观点，契合了黄老学“一天下”的旨趣，顺应了战国中后期“天下合”的历史潮流，于历史洪流中反证历史发出了强有力的振铎之音，实当智者之识。

　　[关键词]《庄子·天下》;“道术将为天下裂”;黄老之学;“道术将为天下合”

　　历史是文化汇流的大海，文化在其中生灭浮沉，以符号的形式描绘着人类的行动轨迹。文化类型繁多，旨归各异，在融合和冲突中，生灭变幻，承载着历史而前行。文化虽流变不息，但隐含着一些动态和规律。透过这些动态和规律，可以预见历史的走向。当年梁启超就曾预言汉语将成为世界性的语言，人类将会在上海召开世博会，这为历史所证实。

　　“道术将为天下裂”是庄子在《天下》中提出的范畴，以说明东周动荡不安的历史情境下，礼崩乐坏，诸家异说，道术渐为方术所替代的历史局面。《庄子》“道术将为天下裂”有以下三个层面的涵义：第一，道术裂;第二，天下裂;第三，天下裂与道术裂之关系。尽管有时精神会在现实之先，但《庄子》“道术将为天下裂”的历史情境却是社会变迁(动荡)在先，诸家异说在后，诸家异说是为挽救社会而诞生的。因此在探析“道术裂”之前，有必要先探讨“天下裂”。

　　天下者，国家，在此指周;裂，《说文解字》曰：“繒餘也。从衣列聲。良辥切。”[1]意为天下就像裁缝裁剩的布料，零碎散乱。喻周代在各方面都出现了混乱，其核心是封建制瓦解。出现了孔子所言“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的礼崩乐坏局面[2]。

　　西周的天下是什么样的?它为何会裂?是怎样裂的?下面分述之。

　　一、西周的“道术将为天下合”

　　西周实行典型的封建制度，天下所有的东西都归属天子，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3]这么大的天下，天子无从管理，于是留够自己的，把其余的分封给亲人和功臣便成为必然。荀子说周兼并天下后，立71国。[4]钱穆说周分封的诸侯国有139个。[5]致此，周用政治的力量实现了中国封建制的成熟。

　　在分封之前，天子先给自己留的那块地叫“王畿”，约千里。诗经有记载：“邦畿千里，维民所止。”[3]P424《国语•周语》也有记载：“昔我先王之有天下也，规地千里。”[6]天子把王畿交给自己的卿大夫管理，除了诸侯国的贡赋，王畿是天子税收和徭役的主要来源。

　　接着天子开始分封诸侯。分封时将土地大小肥瘦高低、人口数量等作详细的登记，留作将来征徭役、兵役用。然后在诸侯国(邑)里修筑宫殿和庙堂。诸侯对所封之地有私产权，可自由支配，包括继续分封给亲人、功臣等。分封时将土地连同其上的庶人一并给诸侯，临行时还可能赠送一些礼物、奴婢等。还要举行仪式下诏文训话。

　　诏文通常会铸鼎纪念，以为凭证，有时鼎上对分封的记载很详细。如大盂鼎曰：“王曰：盂乃绍夹死射戎……赐汝鬯(chàng)一卣(yǒu)，冂(jiōng)衣、舄(xì)、辇、马;……赐尾伺王臣十又三百人鬲……盂，若敬乃政，勿辞朕命。”[7]从最后一句可看出，铸鼎除了纪念外，还有神圣、嘱托甚至命令的意义。

　　天子分封的对象概之可分为同姓、异姓。荀子说同姓受封者计53人,[4]P140太史公记载55人。[8]瞿同祖考证认为截止春秋时期同姓有54人，异姓有45人，姓不祥者34人，共计133国。[9]异姓受封者大概有这几种情况：第一，前代帝王之后;第二，功臣;第三，本来存在的部落。异姓分封也为以后诸侯、卿大夫座大谋反或僭越王室埋下隐患。

　　诸侯爵位根据血缘远近、功劳大小、是非功过等决定，共分为五等：公、侯、伯、子、男。分封后因为各种原因会有变动。这些史实，《春秋》多有记载。这种五等爵位的分布是周初以周公为核心的统治集团精心设计的权力分布网络，如果说最初的诸侯分封是统治者在编织横向权力网络，五等爵位的分布与庶人的士农工商形成纵向的权力网络，一横一纵，社会权力结构就比较牢固了。难怪宗周在中国历史上存在时间最长，这种精心的权力设计应是其中重要的原因之一。

　　与等级爵位和礼乐制度相匹配，周代的服制也是值得注意的问题，它也是周代一统天下的重要举措。其服可分为内服和外服，内服是天子宫殿百官之服，外服是诸侯的服装。与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相对应，服制也是分等级的，划分的标准是按与首都的距离，500里一等，离首都越近级别越高。目前有三种说法：第一，五服说，其依据是《国语》和《尚书•夏书•禹贡》，包括甸服、侯服、绥服或宾服、要服、荒服;第二，九服说，其依据是《周礼》和《佚周书》，包括侯服、甸服、男服、采服、卫服、蛮服、夷服、镇服、蕃服;第三，三服说，代表是瞿同祖，是瞿老对五服说和九服说进行考证后认为二者不确切而提出的新观点。[9]P55-56等级服制是周人内在身份等级的外在显像，与等级爵位和宗法血缘形成内外应和的关系，是后者在现实生活中的执行力表现，这构成了宗周内外权力网络结构，好比一颗钉子，把纵横权力之网牢牢固定，确保了宗周权力网络的牢固和有序，加之礼乐之治、以德配天、敬德保民，西周之和谐强大成必然。难怪儒家创始人孔子对周公顶礼膜拜，以梦见周公为荣为存在的意义体现，以克己复礼、恢复西周等级礼乐制度为己任，后人也许较难理解孔子的这种复礼情结。

　　宗法制度是宗周礼乐制度的核心，嫡长子继承制是核心之核心。这是周代统治集团创立的颇具影响力的守成智慧，也是封建制普遍的特征。梅因在对封建制进行一番考察后认为土地固定、生活安定的封建制采取一系继承是比较合理的，这是符合史实的。印度虽然实行均分制，但政权的继承仍限于嫡长子。[10]嫡长子又称为宗子，其地位可谓“一生定乾坤”，因为他的地位完全是由出身决定的，与他的受父亲喜欢的程度、年龄、贤与不肖等都无关。若嫡长子死亡，则立嫡长孙，以此类推。如果宗子一系没有子嗣，才会轮到其余嫡子。如果没有嫡子，才会轮到庶子。可见周代继承制具有滴水不漏似的严谨。一分为二看之，一方面使权力继承权明晰，减少了纷争，有利于稳定;另一方面，如果宗子不肖，继承权力后反而不利于江山的稳固，这就对一根筋似的嫡长子继承制提出了诘难。历史证明，秦以后的封建社会虽以郡县制取代了分封制，但皇权的继承还是保留了嫡长子继承制，当嫡长子无才德时，时常引起朝政和社会的动荡。这就是嫡长子继承制的弊端，也是中国传统社会缺乏法意和民主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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