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对大名景观的描述,包括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
北宋时期,黄河频繁的决溢,是影响大名府地区人民生产与生活的最重要的自然因素,治河成为大名地方官要务,黄河也在大名诗歌中屡屡被提及,晁补之《过金堤刘景文》“逶迤陇断出平堤,前见黄河如带直” [5](p12841)王安中《渡黄河》“河伯应窥豹管斑,放船秋水不生澜。洋洋得济非无命,题满新诗赵魏间”。 [5](p16007)
大名的有许多与治河有关的景观,如惬山在大名县北一十五里,汉成帝时河决,王延世于此运土以塞河,颇惬人心故名。金堤在元城县北十九里,金堤,古堰也,亦是王延世所筑。庆历八年,黄河在商胡埽决口,水流折向北纵贯大名府境,韩琦许多诗歌作于治河途中,如《元城埽行河》《行河道中》[5](p4087)《视河惬山》[5](p4090)《上巳视惬山新堤》[5](p4091)。
诗人笔下关注更多的是桀骜不驯的黄河给民生带来的疾苦,如梅尧臣《送柳秘丞大名知录瑾》[5](p3322)“地息戎马牧,民苦黄河流。浑浑发西极,奋奋入九州。自古患决溢,于今为疮疣”。元丰四年,黄河在澶州临河县决口,北流入永济渠,大名府南乐、馆陶、宗城、魏县等在两河间受灾严重,县城被迫迁址。贺铸诗中描写了洪水过后的一片凄凉景象:“滞水生苔没马蹄,涨沙隐约见金堤”、(《再渉南罗渡辛酉八月赋》[5](p12590))“黄流漫涣浸城根,烟火依微日欲昏”、(《金堤客舍望南乐城》[5](p12590))“带沙畎畆几经淤,半死黄桑绕故墟”、“莫问居人溺与逃,破篱攲屋宿渔舠”。(《过澶魏被水民居》[5](p12590))守官疲于应付,叫苦不迭。
与自然景观相比,人文景观更具有地域文化意义。
大名寄赠诗往往含有景观指向,即诗中有对行人所到之地景观的描写,而且应是最具地域特征的景观,因此这类诗可看作是对地域文化的体认与表现。这种体认可以是从典籍及前人诗文中习得,也可以是本人亲历认知的。
“邺”“铜台”或“铜雀台”常用来指代大名。如文彦博《将赴大名奉寄西都留守王宣徽》[5](p3519)“骤易铜台守,脂车冒藴隆”,王拱辰《耆英会》[5](p4839-4840)“公今复主鳯门钥,仆亦再抚铜台圻”。吕颐浩《承乏河北东路不得为天平之游偶成小诗呈沈和中殿撰胡少汲龙图》[5](p15389)“梦想天平紫府开,却嗟匏系在铜台。”
邺城在曹魏及两晋北朝一直作为本地区政治文化中心,所以隋唐五代时魏州治所贵乡多被人称作邺都,除了地缘关系,还在于地域文化的传承与同构。邺下风流是是任职官员的追慕对象,“西园清夜景,公干不同游。缅想建安盛,西园飞盖游。初筵会才雅,今夕继风流”。(文彦博《金宿樓望月呈仲通司封》[5](p3520))他们频频登临遗址,抒发怀古幽思。
诗人对这些景观的吟咏常含有对历史的追记。如咸平六年,温仲舒以刑部尚书知大名府军,杨亿作《大名温尚书之任》[5](p1386)
窣云楼堞古铜台,幕府池塘菡萏开。毕万山河千里迥,亚夫钟鼓九天来。
属鞬前队射雕手,载笔初筵倚马才。命将文昌非细事,星光昨夜动昭回。
幕府又称“莲花府”,源自南朝齐安陆侯萧缅,他称赞王俭幕府之盛“盛府元僚,实难其选。庾景行泛渌水,依芙蓉,何其丽也”。 [8](卷49) 城楼高耸入云,雄壮险绝,府中荷花绽放,旖旎芬芳,作为军事战略要地的大名蒙上一层轻柔美丽的色彩。三家分晋,晋国大夫“毕万”的后人建立魏国。西汉景帝时,吴楚赵等七王叛乱,大将周亚夫受命平乱于此。幕中既有勇猛善战的“射雕手”,又有草檄诗文的“倚马才”可见人才之盛。
前人修造亭台楼阁经后人不断吟咏,其文化蕴含日趋丰厚。如许公亭为吕夷简所建,后任韩琦、文彦博都有诗篇吟咏。韩琦更乐于修造,任上建了众多楼台亭堂,作诗刻石。
其次是对名物的记载
压沙寺梨 大名府压沙寺以梨花之盛著称,是幕府官吏宴饮游赏的场所。压沙寺梨更是以味美驰名。大名地处黄河冲积扇上,土质适于梨树生长,当地人们经过复杂的嫁接技术,培育出这一品种。宋人张邦基记载:“北京压沙寺梨谓之御园,其栽接之故,先植棠梨木与枣木相近,以鹅梨条接于棠梨木上,始生枝条。又于枣木大枝上凿一窍,度接活梨条于其中,不一二年即生合乃斫去之上枝,又断棠梨下干根脉,即梨条已接于本矣,结实所以甘而美者,”[9](卷3)此梨尤为宋人称道,辽人亦视为果中珍品。宋人庞元英道:“余奉使北辽,至松子岭,旧例互置酒行,三时方穷腊。坐上有北京压沙梨,冰冻不可食,接伴使耶律筠取冷水浸良久,冰皆外结已而去,梨已融释。自尔凡所携柑橘之类,皆用此法味即如故也”。[10](卷1)
韩琦有《压沙寺梨》[5](p4080)
压沙千亩敌侯封,珍果诚非众品同。自得嘉名过冰蜜,谁知精别有雌雄。
常滋沆瀣充肌脆,不假燕脂上颊红。四海举皆推美味,任从潘赋纪张公。
“冰蜜”指咸阳水梨,与太原凤棲梨、压沙寺梨,皆是梨中珍品,文彦博作诗较其优劣,文是山西人,故其认为太原凤棲梨优于压沙寺梨,“药录虽称性味寒,涤烦功效有多般。从来御宿嘉名至,岂与西沙一例看”(诗自注:魏人谓压沙为西沙。《承答诗披览叹服无已今复和呈资一噱而已》p3537)。韩琦则对压沙寺梨推崇备至,“四海举皆推美味”这许是桑梓之情使然。强至和诗承其余旨《依韵奉和司徒侍中压沙寺梨》[5](p7021)
谁将冰蜜共囊封,结实只园颗颗同。蔽芾舍傍思召伯,周流林下赋扬雄。
花经春月千层白,颊傅秋霜一抹红。江橘空甘得奴号,果中清品合称公。
最后两句耐人寻味,橘称“木奴”见于贾思勰《齐民要术》序:“李衡於武陵龙阳泛洲上作宅,种甘橘千树。临死敕儿曰:‘吾州里有千头木奴,不责汝衣食,岁上一匹绢,亦可足用矣。’吴末,甘橘成,岁得绢数千匹”。压沙寺梨经春月秋霜,愈加洁清高贵,为“果中清品”,将物人格化实则是对韩琦品格的颂扬。
压沙寺梨常被作为礼品馈送亲友,曾几在《曾宏甫到光山遣送鹅梨淮鱼等数种》[5](p18556)诗中称道“吾宗席未暖淮滨,遣骑持书賸送珍。美实来从压沙寺,巨鱼长比藉糟人”。
邺台古瓦砚 《墨池编》卷六 “古瓦砚,出相州魏铜雀台,里人因掘土往往得之,多断折者。瓦色颇青,其内晶莹不类今瓦之有布纹。其厚有寸许,上多印工人姓氏,八分类隶书也,时有获其全者,工人因而刓其中为砚,此尤难得。大率每为砚须以沥青煮之乃可用,用之亦发墨而非佳石之比,好事者以其古物颇爱重之”。
我们认为邺城文化是赵文化发展的一个阶段,那么“邺台古瓦砚”这种有鲜明人文特征的名物就更具有地域文化意义。晏殊、梅尧臣欧阳修、王安石、苏轼等诗人都有吟咏“邺台古瓦砚”的诗篇,随着瓦砚赠受、诗筒往来,赵文化这一辉煌时期不断被追忆、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