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校Y老师是市里的名师,自从国培班学习回来,她就处于矛盾纠结中。校长请她做一次讲座汇报,这还好,她学习非常认真,笔记记了两大本,用于讲座可绰绰有余。但校长还要她上一节课,她为难了。照说,作为市级学科带头人,上公开课开讲座都久练成熟了,不应成问题,但她有隐衷。因为培训期间她观摩过一些改革名校的课堂,真让人热血沸腾,也因此而自惭形秽,不满于自己的课堂。回想观摩到的课堂是那样生动精彩,学生表现是那样出色,自学探究的情景是那样令人神往,使她忍不住下决心回来要彻底改变自己的课堂,让自己的课堂也要呈现生气和活力。但是,等她回来后依葫芦画瓢学着这样去教学时,发现课堂程式并不难学,最关键的问题是课堂太普通太平凡了,普通得只剩学生在活动而老师毫无作为。虽然,学生显得比以前多些活力了,但教师在往日课堂的精彩也没了,诸如对文句的品析、对主题的挖掘、举一反三的课外拓展等等这些能展示教师亮点的东西,在课堂上再没法呈现了。“如果就这样公开教学,肯定要被领导、老师笑话的,他们一定会以为我在偷懒,或者学习太糟糕,学了个这么粗糙的东西回来,弄不好自己多年积淀下的良好声誉都会受到损害”, Y老师这样想。当然,还有一条路,就是按照自己过去的教学,认真准备一下,让大家看到依然精彩的自己,但又隐隐地有些不甘。向左?向右?她陷入了纠结。
无独有偶,笔者有个网友H老师也遭遇到新课堂的问题。他所在的区大规模推行教学改革试验,全区全校都轰轰烈烈地搞起新课堂实验。他开始参加几期理念培训,看过几节课,大不以为然。因为他感到这些所谓的新课堂纯粹是折腾,宣传的理念虽然动听,但却空洞玄虚,没有可供操作的东西,所谓的新课堂只是放手让学生自学讨论,老师不作为,他觉得这是胡闹违背教学规律。他是多年的名师,二十多年的教学经验让他认识到,这些年轻人搞的所谓新课堂只是沽名钓誉,过一段时间撞到南墙之后自然会偃旗息鼓。“历史上不是有好多次所谓的教学改革最后不都是这样不了了之吗?不还是走到传统的教师授课上来吗?”他这样劝说自己。因此,他自我封闭,坚决不参加新课堂的任何实验,尤其看到有些年轻教师进行教改实验时上出的课堂是那样的滑稽可笑,他一概嗤之以鼻。因为他是名师,学校领导劝说无果,拿他也没办法,只有听由他去,其他老师知道他的固执,也没法劝动他。就这样一月月过去,一晃两年了,他们学校突然热闹起来了,大大小小的领导都到他们学校来听课,成批成批的外地老师来学校参观、观摩课堂。他惊讶起来,仔细打听才知道他们学校的新课堂模式得到了不少专家的认同,在报刊会场上到处宣传,于是省内外的不少学校老师慕名前来学习。他半信半疑,也跟着他们去听课,发现课堂上真的大不同,学生学习积极主动,讨论热烈,课堂生成的东西很多,老师讲授的很少,绝大部分是学生自学讨论得来。真像一些专家做报告时描述的那样“充满生机与活力”。原来新课堂实验真的能出现这样的气象,自己错过了实验的机会。他再回看自己的课堂,发现全是自己预设了一个个陷阱,诱导着学生往里跳,对学生的心智确实没有多大的作用,他幡然醒悟。随着学校声誉鹊起,来听课的老师络绎不绝,学校的老师绝大部分都开过公开课,有的甚至上过十多次了,可校领导没有一次安排他去上课,他感觉到了受冷落,有一次实在忍不住,就跟校长发了几句牢骚。校长笑着说,“不是不派你上课,而是你的课不是改革实验的成果,不能代表新课堂,不适合作为公开课。你如果有兴趣,到那些年轻教师的课堂上多看看,等学好了再说。”他捏着鼻子,离开了校长办公室。向左?向右?他陷入了彷徨。
其实,上述两位老师遇到的问题可能在不少老师身上出现过,或者正在进行中,尤其在当前课堂教学改革进行到纵深处,不少学校、不少实验区都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教育创新,不少老师不管主动还是被动,都将面临这个问题。教师如何正视改革创新?如何行进?这些都现实地考量着每一个人对改革创新是否认同,对教育是否真诚,对学术追求是否坚定,对人生信念是否坚持。客观说,传统的课堂教学积弊甚深,许多枝节上的探索改进很难撼动人们传统的观念,必须对课堂教学进行深层次地剖析、理性地建构、智慧地实践,这就需要有一批远见卓识的能人志士锐意探索路径,寻找新教育的科学方法和策略。而这其中,最合适的也最具有发展潜质的显然是现在教师中的名优教师群体。他们既具有良好的理论视野,又具有较深厚的教育教学素养和实践经验,在老师中还具有相当的威信,起着方向引领和标杆示范作用。但是,他们身上也具有先天的缺陷,那就是他们的“优秀”是传统教育塑造的结果,他们的思想上必然流淌着传统教育中或优良或保守的思想观念和思维方式,他们本身还是传统教育中既得利益的受益者,他们从自身利益的角度考虑,更容易倾向于维持现有的状态,安享现成的经验与荣耀。谁愿意放下过去,俯下身子,劳作于行间田头,重头再来呢?名优教师能否华丽转身,成了新课堂改革中出现的一个重要问题。
诚然,如果从世俗利益的角度,上情也可以理解,毕竟人不是生活在真空中,需要衣食住行七情六欲。但如果从学生发展需要的角度,从追求教育真理的角度,仅仅因为满足私利而放弃对科学的追求,放弃对自身理想的追逐,则又显然太过功利了。名师“名”在何处?不就是因为对教育教学有着独特而精深的理解吗?不就是因为能对过时的不适合学生发展的教育教条进行改革创新,并引领更多教师阔步向前的,才因此被授予“名师”称号吗?“名师”称号是政府和人民授予的,旨在表彰教育教学中付出突出业绩的老师,并能引领更多老师锐意探索创新的。如此说来,“名师”之“名”,既需要对过去经验的总结传承,更重要的在于对未来教育的探索创新,为后来者开路。照此标准衡量,Y老师又何需纠结呢?国家与学校斥资提供培训机会,目的不是作为待遇让其享受的,而是带着神圣的使命去提升的,是要其学成后能锐意创新,引领一线带动一方教师发展的。若不能如此,国家与学校花费如此财力物力人力,岂不是落水无声?
曾经在《读者》上看过一篇短文《鹰志》,讲述了雄鹰从出生到成长,到啄羽重生,最后翱翔天空的过程,其中对“啄羽重生”一段尤其感慨万分。一只小鹰从小被老鹰推置山崖,练习飞翔,若不展翅则粉身碎骨,等到羽翼渐丰可以随心所欲自由飞翔时,却又要自啄羽毛,鲜血淋淋,因为唯有啄掉陈羽,才能长出更为坚韧有力的新翼来。这样的一个过程是怎样的血腥,却又有着多么丰富的人生启迪呀。雄鹰为了超越自我,就不能仅仅满足于普通鸟雀的低空飞行,为了能早日搏击长空,飞行千里,就必须要经历这样的涅槃重生。由此,想到我们的名师,恰如雄鹰初长成翅膀,可以骄傲地在山谷间飞翔。这样一个阶段对于普通的鸟雀来说,已经是值得羡慕的了,但作为雄鹰自身,应该明晰志在千里的志向与责任,如果贪图现时的安逸,那么,自己也就很快沦为普通的鸟雀,碌碌无为,告老终身。向左?向右?原来取决于志趣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