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学期学校举办“名师讲坛”,陆续邀请了省内外好几位专家特级教师来校开讲座,感慨良多。因为喜欢追慕名师的原因,我常常不止一次地奔赴他们的活动地点,去聆听教诲或者观摩过课堂,对他们的理念、实践经验也都耳熟能详,但这都是几年前的事了。这次学校如此集中地邀请到这些名家来校讲学,我是抱着崇敬的心情来学习的。一学期快结束了,名师讲坛活动也就告一段落了,总结梳理一下发现,这些知名特级教师都有一些值得学习的品质特点,比如好学、勤奋、毅力、爱心等等,但是,也明显觉得他们的言说缺乏新意,绝大多数在重复以前已经公开发表过的观点结论,看不出有新的理念补充或者个人在教育上又新的探索心得。学校在资金有限的情况下举行这样的活动,从学校管理者来说应该非常重视了。根据老师们的愿望,学校本学期尽量地多请一些特级教师而减少一些专家学者,因为特级教师既熟悉课堂实践,又有理论提升,其言论思路应该最具有借鉴的。学校借此希望推进教师发展,给教师教育教学以切实的促进和提升。谁知,学校照此标准隆重请来了几位名师,老师们却都显得兴味索然,都说名师们在炒冷饭,没有受到太多的启发,结果让人颇觉遗憾。花钱费力不算,老师们花半天时间却只在听一些所谓的个人逸闻轶事或者荣耀炫摆,委实浪费时间。
其实,邀请来的几位名师只有一位是才退休的,其余几位都还正值壮年,因为成名早,如今也都身居名校校长或者教育主管部门的教研专家之列。照说,这些岗位也还属于教育第一线,但是,其言论似乎脱离一线已经很久了。比如最近的一次活动,某特级教师讲座结束有个互动环节,让老师们提些教学中的困惑难点以供解答。有位老师问:“某某老师,想请教您,小学生的绘本阅读该如何指导?”这位特级教师支支吾吾,云里雾里一番,竟然说不出啥,最后只好坦诚:“我实在好久没参与老师们的备课活动了,还真不知绘本阅读有什么好方法,说实在的,连绘本是个啥东西,我也不是很清楚。”全场一片静默。
作为一位成功的名师,我们自不能怀疑他们对于教育教学有过深入的理解,下过一番真工夫的。我们也应该相信他们确有过人之处,否则难以成名。但是,时过境迁,往日的经验和教育思想理念随着新思想新生活的冲击,有些显然已经落伍,有些已经落后,甚至有些被当做束缚学生心智或者教师发展而被淘汰的做法也有。如果一位教师不能与时俱进,仍然抱着已有的经验和荣耀固步自封,闭关锁国,以为自己所学已经抵及真理,从此可以顶用一万年,而躲进小楼成一统了,如此夜郎自大,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那就实在是可笑又可悲了。
笔者曾经听到一位名师这样的言论:“教师专业发展主要是课堂教学上的发展,而不应该是其他方面的研究。有些老师不专心写论文,却倒喜欢写些散文小说,不务正业,即使发表几篇文章又能怎样?结果评职称时一点用都没有。”如此言论让人惊异于他的狭隘,似乎教师的发展惟有评职称才有用,其余就是不务正业,不算发展了。照他的标准,叶圣陶就不是合格的老师,朱自清、丰子恺等人更是不务正业,他们教学之余还去写散文小说,岂非不务正业之举?心胸如此狭窄,竟然被人们尊称为名师,实在有损名师称号。最近偶然看到苏州有所中学的校长不但鼓励教师发展自身所长,还积极筹资帮助教师出版著作,如此胸襟让人敬服。清华大学老校长梅贻琦说过:“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一所学校如果云集着诸多作家、书法家、音乐家、雕刻家,很多老师都是一些文艺协会的会员,这样的学校该是何等辉煌伟岸。还记得上世纪二十年代初浙江上虞市白马湖边的春晖中学,就曾云集了夏丏尊、朱自清、丰子恺、朱光潜、刘熏宇、匡互生、杨贤江、刘叔琴、王任书、陈兼善、方光焘、吴梦非、冯三昧、范寿康、黄树滋等负有盛名的一代师表、文化名士在春晖园执教;蔡元培、何香凝、陈望道、刘大白、张闻天、俞平伯、柳亚子、黄炎培、李叔同、张大千、黄宾红、叶圣陶、胡愈之、廖承志、吴觉农等名垂国史的社会名流、文化巨匠在白马湖畔留下永恒的足迹。文化精英的大聚会,使得白马湖的自然之美成了烘托春晖园文化奇葩的背景。如此盛况恐怕现在再没有哪所中学能够再现。这倒不是说现在人才不济,而是我们现在的教育者们的观念跟不上。如前那位名师所言,校长们都在把老师向狭窄的路上赶,动辄用职称这些镣铐锁链捆绑老师,那么结果只能是:要么人才被扼杀至死,要么是孔雀东南飞,留不住人才。而生活中像这位名师所言的思想并非个例,甚至较广泛地存在于一些学校管理者的意识深处,不鼓励教师的多元发展,却只求教师会教书,提高升学率,教出状元来才好,似乎这样才算是在培养人才,其余所谓的渲染身教都不算是真正的教育,全都是旁门左道。如此思想言行,实在让人感喟。
以往我也是很迷信名师讲座或者公开课观摩的,名师以其炫目的光环和卓越的成绩引得广大教师顶礼膜拜。但随着经历渐多,发现名师们也非想象中的超凡脱俗,他们的做法也不一定能放之四海而皆准,他们传播的理念思想原来许多书上都有,他们讲诉的故事案例很多都不是自身的经历,于是,他们的光环渐次消失,他们的演说开始被过滤,他们的做法有时也被我质疑反思,然后才发现,名师原本就跟周围的同事差不多,也许在某些方面稍微突出一些,能擅于总结或者擅于演绎,在适当的时候抓住了适当的机会,于是他们走出来了,一些部门因为时势的需要,借此推波助澜,搭建平台,于是他们开始成为名人。而事实上本色的他们并没有多少大的变化。有些名师能正视自己,并珍惜所得,借此开阔视野,博览群书以求上进,并能逐步走向更高的层次,成为专家;但有些名师则视作名利的阶梯,一旦得到便功成身退,安享优待。所谓的学问、师德全都是名利的工具幌子,且扔一边去。于是,这名师中也就分出真伪,存在良莠,这是让人无奈的事,但却又无法用现实的尺子衡量,院士教授都会有沽名钓誉的案例,又何况某一地的名师呢。但是,天可怜见,这昂昂乎庙堂之器横行于闹市时,若要一线的普通老师去好好辨别,还真非易事。无奈之下,便只有吃一堑长一智,受骗多了才能炼就火眼金睛,只是可惜了老师们的时间,辜负了嗷嗷待哺的那份渴盼。
名师们的老去不是偶然,实在是逸豫亡身的箴言再现,也是其没有认清形势过分依赖经验的应然结局。名师们的老去实质是经验的老去。经验是过去经历心得的总结,就其本质来说,应该是个别化与普遍性的结合,也是精华与糟粕并存的结合体。有些经验也许只是名师个别的体验心得,不具有普遍性;有些抵及一些教育的本质,但随着时光流逝,学生对象的变化,已不再适用于新时期的教育;有些则因为符合教育本质规律,因此可以长久的继承和发扬。因此,对于名师们的经验之谈,或者包括教师自身的经验来说,需要保持审慎的态度,需要进行扬弃和筛选才行。一味地迷信或者过高的期待都是不必要的。同时,对于一些已经具备盛名的名师们来说,如果他是一个真诚的教育者,是个热心好学真诚朝圣的教育者,他必定是个孜孜好学追求真理的求知者,勤于学习,终身学习,这样的人的经验才不会老去,学习让他保持了学术上的青春常驻,听他的言说,我们也不会存在代沟,不会产生老生常谈的感受,因为他居于时代的前沿理念的源头,与时俱进不断充实自己,自然能给老师以新鲜的源源不断的滋养。这样的名师即便允许重复,他也绝不会重复自己,他的学识他的见闻使得他无法驻足,自然也无法重复。而那些不再学习的名师们依靠过去的浅薄识见,固步自封,自然无法翻腾出新东西来,有的则临时摘抄贩卖一些别人的理论观点,拾人牙慧,却又嚼不透,消化不良,偶尔闹出点笑话的也不少见。这就真的贻笑大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