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再如第九十八回,在描写林黛玉之死时有这么一句话:“猛听黛玉直叫道:“宝玉!宝玉!你好……’说到‘好’字,便浑身冷汗,不做声了。紫鹃等急忙扶住,那汗愈出,身子便渐渐的冷了。”“好”什么呢?是好狠心?好无情?还是好傻呢?相信每个读者都有自己不同的理解。这句缺省模糊语,妙就妙在不言尽,具有激发读者遐想,引人入胜的效果。假设作者用准确且完整的语言将意思明明白白地表达出来的化,那将会犹如画蛇添足。结果会如同将维纳斯女神的断臂重新接上一样,失去其神秘而又动人的艺术魅力了。
3、人称代词的模糊---突出刻画人物个性《红楼梦》中所涉及的人物,主要的、次要的,老老少少加起来有九百多人。该如何将典型人物的个性展现给读者,使读者印象深刻,记忆犹新呢?曹雪芹在刻画晴雯这一人物时,为了突出她的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这一性格特征,便使用了模糊的人称代词,从而引出一段精彩的对白,令读者永远记住了晴雯这一悲剧性人物。在第三十一回中,宝玉心情不好,在因晴雯不小心弄坏了一把折扇时发火,加之袭人的介入,引得晴雯一大堆的牢骚,书中是这样描写的:
…袭人听了这话,又是恼,又是愧,待要说几句话,又见宝玉已经气的黄了脸,少不得自己忍了性子,推晴雯道:“好妹妹,你出去逛逛,原是我们的不是。”晴雯听他说 “我们”两个字,自然是她和宝玉了,不觉又添了酸意,冷笑几声,道:“我倒不知道你们是谁,别教我替你们害臊了!便是你们鬼鬼祟祟干的那事儿,也瞒不过我去,那里就称起‘我们’来了。明公正道,连个姑娘还没挣上去呢,也不过和我似的,那里就称上‘我们’了!”袭人羞的脸紫胀起来,想一想,原来是自己把话说错了。
晴雯因刚受了宝玉的气,更加深了对袭人的醋意。在这段对白中她便抓住了袭人话语中的漏洞,就是“我们”这个模糊的人称词来大做文章。“我们”这个词自然是指说话人心里认同的跟自己处于同一边的人。这难怪会引起晴雯的醋意。曹雪芹正是利用这个模糊的人称代词将晴雯这一人物的个性突出:晴雯只求快意于口,由于口角太富于锋芒而致积怨太多的性格特点,体现了她那天赋的清高、秉性的爽直。这场怡红院的风暴固然是肇始于晴雯的没有媚骨,决不肯象袭人那样在宝玉面前总是逆来顺受,但更深刻、最本质的原因却是袭人的“我们”中暗含了我已为宝玉之妾而引发了晴雯的“醋意”,因此晴雯才有那么一番对宝玉、袭人的尖刻而又难堪的嘲讽。然而这对晴雯来说终究是一时快意于口,终局是伤感于心,始以勇者的面目出现,终以骑虎难下的尴尬告终,这便是晴雯!若非袭人的跪求宝玉,若非黛玉的意外来到,则真不知晴雯如何收场。
4、模糊形容词和名词---暗示人物的悲剧结局第三回书写黛玉到荣府后,见过贾府大部分人,最后才见到宝玉。这是两个主人公第一次会面,也是第一号人物宝玉第一次在读者眼中出现,所以作者对宝玉的装束和神采作了大力铺张渲染,又写了这两首批宝玉的词。词中大量的模糊形容词一方面突出了男主人公的刻画,更重要的是暗示了这一人物的悲剧结局。词曰:
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潦倒不通世务,愚顽伯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 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时光,于国于家无望。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寄言执挎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第一首词中的模糊形容词突出了宝玉不假矫饰地表现自己的天性。他在那样的贵族之家必然要处处受束缚、限制,于是就要产生苦闷,就要采取种种方式宣泄,在道学先生们看来这就是“寻愁觅恨”、“似傻如狂”了。相貌好是真,“腹内草莽”就未必。宝玉读书多,知识博,文思快,才情大,看他在大观园试才题对额时一套一套有根有据的议论,看他拟的那些匠额和对联,不是使包括贾政在内的所有在场的人都相形见浊吗?看他写的《芙蓉女儿诔》、《姽婳词》等等,简直够个像样的文学家了。连宝钗都说他“每日家杂学旁收的”,承认他懂得多,怎么能说是“腹内原来草莽”?“不通世务”,是因为他厌恶贾雨村之流的政客,不屑与之为伍。不愿读的文章也只是那些“圣贤”的说教和一文不值的科举时文。“那管世人诽谤”,正表现了宝玉不苟且、不随俗、独立不迁的个性。
第二首词中的模糊词形容词写他既不能像其祖先那样“理朝廷、治风俗”,为皇帝做个贤臣良相;也不能像凤姐那样治家理财,撑起家业的门面,自然是“于国于家无望”了。于是他就成了贵族之家的“子弟戒”了。值得注意的是“贫穷难耐凄凉”一句中的模糊形容词“贫穷”, “凄凉”是预示贾家败落后,宝玉要有一段困苦不堪的生活经历。这两首词,字面上句句是对宝玉的嘲笑和否定,实质上句句是对他的赞美和褒扬。从封建阶级伦理道德标准衡量,宝玉是个被否定的人物;可是从作者的人生观和社会观来看,他却是个和那些国贼禄蠹完全相反的、保持着人类善良天性的真正的人,也因此逃脱不了特定社会生活背景下的悲惨命运。
接下来我们再看看模糊名词在暗示人物悲剧结局中发挥的作用:
如第四十五回写到黛玉值秋分时节又犯了咳嗽病,一天比一天重。一日傍晚,突然变天,渐渐昏黑,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黛玉凄凄凉凉地拿起一本《乐府杂稿》来读,看了其中《秋闺怨》、《别离怨》之类的诗,不觉心有所感,于是摹拟唐代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的格调写成《代别离》一首,名词曰:《秋窗风雨夕》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 助秋风雨来何速,惊破秋窗秋梦绿。抱得秋情不忍眠,自问秋屏移泪烛。 泪烛摇摇爇短檠,牵愁照恨动离情。谁家秋院无风人,何处秋窗无雨声? 罗衾不耐秋风力,残漏声催秋雨急。连宵脉脉复飕飕,灯前似伴离人泣。 寒烟小院转萧条,疏竹虚窗时滴沥。不知风雨几时休,已教泪洒窗纱湿。这首二十句的诗,竟用了“秋”这一模糊名词多达十五遍,着力渲染了秋天肃杀、凄苦的气氛。凄风苦雨的秋夜,一个重病少女酸苦的哀思,悲凉的情绪如浓重的暗夜压在她的心头。这个犹如娇花嫩草的少女,孤单寂寞地住在潇湘馆里,听着暗夜中淅淅沥沥的雨点敲打着窗棂,想着自己凄凉的身世和未来渺茫的前程,怎能不痛断肝肠。“助秋风雨来何速,惊破秋窗秋梦绿”,突然到来的秋风秋雨,惊破了她绿色的幻梦,预感到她短暂的青春年华就要逝去了,这是多么值得人同情。对黛玉将来因悲愁泪尽而死,《秋窗风雨夕》中模糊名词“秋”的运用是一次重要的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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