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画竹
宋代苏轼说,四方之人到他表哥文与可先生家求画,拿着上好的丝织还怕挤不上前,脚踩脚。文先生善画竹,开后世“湖州竹派”。
也许有人说,画竹还不容易,不就是把看到的竹子移到纸上。岂只画竹,画画都这样,一是看,二是移。
有得看才有得移。像文与可,竹可见得多了,“眼中有物”。老的嫩的,大的小的,莫不见过。至少他做洋州太守时,就常与妻子同游筼筜谷,一来兴致,还在此烧笋晚食呢。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的移法与众不同。一般人画竹,一节一节地接起来,一叶一叶地堆上去,到哪是哪;未免断断续续。而他,先把地上的竹子移到心里,不慌不忙,让它在心中完完整整地生长起来;再把在胸的整棵竹子移到纸上,可就快了,像兔子跃起,鹘鸟降落一样迅速,一气呵成。成语“成竹在胸”讲的就是他“心中有物”。
二、作文
由此我想到作文,功夫何尝不在眼中、心中有物。
1.眼中有物
生活内容就是作者眼中的“竹子”。人生天地间,处处有生活,家庭生活、学校生活、社会生活等无不是。如果细分,学校生活何尝不可分成教室生活、寝室生活等;换个角度又可分成学习生活、文化生活,或者个人生活、集体生活等;甚至还可从其他角度再作更细的区分。
生活有了,就剩写的问题。独叙合写,无所不可。只是要记得,选择自己熟悉,有所思考,有所感悟,能谈得开的。例如文与可,当然不只能画竹,他善山水;但尤善竹,创深墨为面、淡墨为背的竹叶画法,竹是他最为熟悉的,画起来得心应手。对于写作来说,不是人家写什么我就写什么,不是人家要我写什么我就写什么;而是我要写什么就定写什么,我能写什么就写什么。跟风往往吃力不讨好,关键要突出自己的个性与特长,写自己驾驭得了的。
2.心中有物
所谓“心中有物”,就像文与可,在移竹之前,先在心里把它慢慢培植起来,这培植过程是重头戏。
要是拿到题目就写,想到哪里写到哪里,是很容易出问题的。其一、想得流畅吧,自然也有话写;而写多了,远不止800字,一千几,甚至卷面安顿不下,也不是好事儿,又费时间,又占地儿,考场作文是不允许加纸粘贴的。所以平时最好养成对字数的敏感,对800~1000字文章的版面的敏感,对百把几十字的敏感,大致知道,什么内容占到什么比重,写到哪里就该刹车。其二、有时发现前后内容不搭吧,要动手术,可就麻烦了。删除什么还好处理一点;要增加什么,可没卷面安置。调整顺序吧,有时也可能要同时添减相关词句来照应,而添加很不好穿插,纵使穿插了也有零乱之嫌,不整洁。其三、一旦思路梗阻,更是抓耳挠腮,挤牙膏一样,挤点写点,咬烂笔头也难凑齐800字。侥幸齐了,也怕哪里讲多了,哪里讲少了。如此岂不也是“节节而为之,叶叶而累之”的画“竹”之法惹的祸?
何不学学文与可先生画竹呢。先看题目要我写什么,画什么竹,这是审题立意。再想我用什么材料来表达,山竹还是溪竹,成片的还是独根的等,这是选择材料。再想这些材料什么关系,怎么安排,谁先谁后,怎么过渡照应,这是组织材料;也就是定好行文思路,布局谋篇。一篇800字的作文,虽说不必事先写出严格完整的写作提纲;而审题立意之后,行文思路也得基本定好才好下笔。有条件,还可打个粗略的腹稿。这样慢慢“培植”,磨刀不误砍柴工,移竹就顺当些。何愁考场作文时间紧,我心中有纲,就会忙而不乱。
3.看人移物
忙里偷闲,我们可没少看一些短小精悍的文章,包括同学们的作文。也就几分钟的事儿,也不失为一种调剂手段,也是修身养性。也不妨抽点时间,理理人家的写作思路。
例如梁实秋《哀枫树》,着笔写西雅图住处窗外的杉与枫,与自己相依相伴,不可谓不亲切自然。第二步放开联想,谈枫树的种类、叶红的原因;暗赞其“非以红颜娇艳取悦于人,亦非以憔悴之容惹人怜惜”的独立人格,其间引用的诗句又使文章颇具深厚的文化底蕴;再惊叹其雄厚的蕃息力量;顺便写到落叶,由扫落叶而忆起南京的扫叶楼,兴故园之叹。第三步,笔锋一转,写树的旦夕祸福,“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水到渠成抒发人生感慨。全文看似东拉西扯,其实紧扣题目的“哀”,抒发人生感慨,收放自如。
多读多理,会慢慢体悟人家的路径。见多识广,自己下笔自然顺畅些。古人作文讲究气,气顺则文顺,情到理到。考场作文的评判,用时不像平时那么充裕,所以一篇顺畅的文章,无疑首先会给评判老师一个很好的总体印象。成竹在胸,方能一气呵成。
附录1.
名家精品
哀枫树
梁实秋
①我每至西雅图,下榻士耀文蔷家。我六楼上寝室有两个窗子,从南窗远眺,晴朗时可以看到高一万四千余呎的瑞尼尔山峰清清楚楚地浮现在天空中,山巅终年积雪,那样子很像日本的富士山,而其悬在半空的样子又有一点像是由我们的岳阳楼之遥望君山。西窗外,则有两棵大树骈立,一棵是杉,一棵是枫,根干相距约有十呎,枝叶则纠结交叉,相依相偎如为一体。两棵树都高约五丈,虽非参天古木,亦甚庄严壮观。尤其是那株枫树,正矗立在我窗前,夕阳西下,几缕阳光从树叶隙处横射过来,把斑斓的叶影筛到窗幕上面。窗外的树,窗内的人,朝夕相对,默然无语。
②枫树的种类很多,据说一百五十种以上。我们这棵枫树是最普通的一种,自阿拉斯加至南加州一带无处无之,是属于大叶枫的一类。叶厚而大,风过飒飒作响,所以此树从木从风。能制枫糖的是属于另外一种。“霜叶红于二月花”的则又是一种。我们中国诗人所常吟咏的是丹枫,又名霜枫,亦谓江枫。张继的《枫桥夜泊》“月落鸟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以及刘季游的《登天柱冈诗》“我行谁与报江枫,旋摆旌旗一路红”,都是有名的诗句。其实,红叶不限于枫,凡是树根吸取土中糖分过多,骤遏霜寒即起化学作用而呈红色,既非红颜娇艳取悦于人,亦非以憔悴之容惹人怜惜。
③落叶乔木,到了季节,叶子总要变色脱落的。西雅图植物园里枫树很多,入秋红叶缤纷,有人认为景色甚美,我驱车往统,只是有一股萧瑟肃杀之气使人不快。我们这棵枫埘,叶子不变红,变黄,一夜北风寒,黄叶纷纷落。我曾有好几个秋季给它扫除落叶。接连十天八天,叶子扫不尽。一早起来,就发现很厚的一层黄叶遮盖了一大块草地。我用大竹篾做的耙子,用力地耙拢成堆。从土壤里来的东西还让它回到土里去。扫叶工作相当累人,使人遍体生温,和龚半千扫叶楼的情景不大相同。扫叶楼是南京名胜之一,是我于一九二六年最喜欢盘桓的一个地方。那里庭院不大,树也不大,想半千居士所扫的落叶也不过是一种情趣的象征而已。我扫枫叶乃纯粹的劳动,整理庭除,兼为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