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在对俄外交理念上,奥巴马政府强调俄罗斯与美国之间存在的共同利益,突出合作而非对抗。
在外交战略出现转向的背景下,奥巴马政府的对外外交理念也迥异于过去。与小布什迷信美国的实力可以解决所有问题不同,奥巴马深知,美国实力的相对衰落致使单靠美国的力量无法实现外交目标,没有俄罗斯的配合,美国难以独自应付防扩散、反恐、金融危机乃至气候变暖等众多紧迫的威胁。
在总统竞选中,奥巴马就曾提出:要应对核扩散的威胁,美国必须得到俄罗斯的合作,以确保核材料的安全、更新已经过时的核安全观以及降低核武器的数量。美国必须促成某种国际联盟以阻止伊朗获得核武器,解除朝鲜的核计划。[13]2009年4月27日,奥巴马政府负责政治事务的次国务卿威廉·伯恩斯(William J. Burn)在参加世界论坛时也提到:对于美国的利益,俄罗斯仍然很重要,美俄双方都应该向前看,在共同关注的利益领域建立合作关系,并公开诚恳地处理美俄之间的差异和分歧。[14] 因此,奥巴马政府的对俄外交理念可以概括为:就共同关注的利益进行对话,谋求合作而非对抗。
(三)在外交决策层面,奥巴马政府任命一些“知俄派”官员担任外交机构的高级官员,并向“知俄派”的智库学者咨询对俄政策建议。
美国前驻俄罗斯大使(2005年至2008年)、2008年5月起担任国务院次国务卿的威廉·伯恩斯继续留任,这在一定程度上能够保证在协调处理国务院内部各个地区事务的过程中会考虑俄罗斯的因素。2009年3月,奥巴马正式任命罗斯·戈特莫勒(Rose Gottemoeller)为美国负责裁军和防扩散事务的助理国务卿,兼美俄核谈判的美国首席谈判代表。[15]在2004年,戈特莫勒女士曾严厉批评小布什政府的核政策无法阻止核扩散,指出美国还需要国际合作的参与,需要以往的美国政府所无法聚集的国际力量加入进来。[16]由此看出,奥巴马希望这位核军控领域中的“知俄派”专家能够说服俄罗斯在核不扩散领域与美国进行合作。
一些思想库也积极为奥巴马政府纳言献策。其中,素有“民主党智库”之称的布鲁金斯学会表现得尤为活跃,在学会主席、克林顿时期的常务副国务卿、俄罗斯问题专家斯特罗布·塔尔博特(Strobe Talbott)的倡导下,布鲁金斯学会举办了多场关于俄美关系的探讨会。[17]2009年2月25日,布鲁金斯学会的访问研究员斯蒂芬·皮弗(Steven Pifer)参加了参议院对外关系委员会就美俄关系举行的听证会,并提交了一份名为《2009年俄美关系日程表》的报告,该报告详细列举了在2009年美俄应该进行合作的议题,包括:1、启动核军控谈判;2、在伊朗核问题和反导基地上进行合作;3、扩大商业联系;4、扩大在欧洲安全提议上的对话;5、就一系列全球挑战展开合作;6、促进俄罗斯的民主化进程。[18]
一方面,这些“知俄派”的官员和学者具备长期与前苏联和俄罗斯打交道的经历,十分了解俄罗斯,主张美国新政府应与俄罗斯进行接触、对话以及合作,在这一点上,他们的主张与奥巴马的对俄外交理念相一致;另一方面,美国的外交决策机制是一项异常复杂的进程,总统处于整个外交决策机制的中心地位,影响总统就能够直接影响美国外交政策的走向。因此,在这些“知俄派”专家和官员的影响下,奥巴马寻求合作的对俄政策主张能够保持一定的延续性。
总之,在以上三个因素的作用下,美俄关系进入了一个新时期,两国关系即使不会马上取得较大的进展,也不大可能回到小布什时期只讲对抗、不断恶化的境地。
二、美俄关系改善的实质:美国的选择性接触与俄罗斯的有限合作
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美俄关系得到了较大改善。但在背后,我们看到的是美俄之间激烈的博弈和讨价还价,其中,双方在核裁军、反导基地和伊朗核问题上的分歧尽显无疑。笔者认为:俄美关系得到改善的实质在于:美国调整对俄政策,奉行选择性接触的策略;面对美国的缓和姿态,俄罗斯采取有限合作的态度。
(一)奥巴马对俄政策的实质:选择性接触的策略
奥巴马执政以来,美国国内一直对是否与俄罗斯进行合作存在分歧。其中,反对的一方基于以下两个理由:一是对美俄关系的前景持悲观看法,认为美俄在许多问题上存在死结,尤其是在美俄争议最大的反导基地和北约扩大的问题上,没有任何中间地带(middle ground),除非一方对另一方做出让步,否则难以取得进展。[19]二是认为美俄双方还没有就实质性地改变俄美关系做好准备。有美国学者指出:真正改善俄美关系需要美俄双方进行严密的讨论,严肃的考虑给予和索取的问题,而美俄都还没有做好准备,[20]这尤其在伊朗核问题和反导基地的问题上。另外,也有学者指出:美国还没有完成新一轮的核事态评估(nuclear posture review),目前不适于马上开启核裁军的进程。[21]
与之相反,支持的一方越过目前美俄之间的难题,看到了美俄合作更深远的意义。斯蒂芬·皮弗就指出:俄美关系并非可以一夜就可以得到改善,但如果美俄能够就共同关心的利益取得合作的话,不仅会推动双边关系的发展,也有助今后解决两国之间存在的其它分歧。[22]布热津斯基也支持奥巴马调整对俄政策,他强调了与俄罗斯进行对话的必要性,认为奥巴马在访俄期间应达成3个目标,一是推动美俄在共同关注的领域进行合作;二是强调两国在处理分歧时应尊重国际游戏规则;三是促使俄罗斯接受“后帝国”的身份认同。[23]
细细分析,两派的观点也并非完全对立,其一大基础性共识是,在美国力量相对下降的背景下,与俄罗斯进行接触,争取说服俄罗斯,可以维护美国的利益需要;在这样的国内背景下,奥巴马还是综合了两派的观点,其对俄政策也可以概括为“选择性接触”(Selective Engagement)的政策。这里的“接触”,即美国正视美俄开展合作的必要性,也不否认当前美俄存在的利益分歧,因此,在具体的操作中,美国寻求就共同利益与俄罗斯进行的对话,寻求合作;而“接触”的“选择性”体现为,出于美国利益的考虑,坚持从易到难和利益交换的原则,不会轻易在核心利益上对俄让步,力图通过合作最终促使俄罗斯改变“帝国外交”的观念,认可美国主导下的欧洲安全秩序。
(二)俄罗斯对奥巴马的回应:有限合作
面对奥巴马政府采取“选择性接触”的对俄政策,俄罗斯既没有“落井下石”,也没有“趋炎附势”,俄罗斯采取了可以称之为“有限合作”的对策。
首先,俄罗斯的“合作”体现为在核裁军和反恐议题上,并没有拒绝奥巴马发出的合作信号。先说核裁军,就如斯蒂芬·皮弗所言:“进行新一轮的核裁军有助于通过提高稳定性和可预见性来加强美国的安全,有助于恢复美国在核不扩散领域的信誉和领导力,对俄美关系也能产生积极地影响。”[24]然而,自奥巴马发出核裁军的号召那一刻起,美俄面临很多困难。比如,美国希望集中削减核弹头,而俄罗斯一度希望将反导基地问题与核裁军相挂钩;另外,1991年签署的START I于09年12月到期,留给美俄的谈判时间不到一年,就美国而言,需要计算论证所谓能够保证稳定平衡所需的必要的核弹头数量,在谈判中极可能需要评估在中欧部署反导基地的成本—效益问题,以及评估来自伊朗的核威胁。无怪乎美国的首席谈判代表戈特莫勒女士称:“谈判任务很艰巨”。[25]然而,俄罗斯采取积极合作的政策,确保了核裁军顺利进行。2009年4月1日,梅德韦杰夫借G20峰会与奥巴马会晤,同意立即开启新一轮的核裁军谈判,在谈判中,俄罗斯并没有死死坚持原先的主张,如将反导基地的问题与核裁军脱钩等,这就使得谈判十分顺利。美俄分别于5月18日至20日在莫斯科举行第一轮谈判,6月1日至3日在日内瓦举行第二轮会谈,到7月6日奥巴马访问俄罗斯时,两国宣布在年底会完成最终的核谈判。再说反恐合作,随着奥巴马将反恐战略重点转移至阿富汗,那么,寻求俄罗斯对于打击塔利班行动的支持也成为奥巴马对俄政策的重中之重。早在年初,就有媒体称俄罗斯将允许美国从俄罗斯领土运送到阿富汗的物资。这种说法在奥巴马访问莫斯科期间得到验证,美俄签署了关于阿富汗问题的联合声明,并表示今后还将考虑依托一系列的国际组织在阿富汗问题上进行合作,如俄罗斯—北约委员会和联合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