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蒋春霖作为晚清著名词人，一生创作若干战争词、羁旅词、咏物词、友情词、艳情词，对其咏物词、友情词也有关注，唯独对其艳情词尚未引起重视。蒋春霖艳情词多写青楼歌妓，也有少量悼念亡妻之作，其词着力于女性内心的刻画，身世之感，此种变徴之声是其动荡时代与身世遭际的艺术映射，从中可窥见晚清及近代艳情词创作的新趋向。

　　关键词: 蒋春霖;艳情词;家国之思

　　蒋春霖(1818-1868)，字鹿潭，江苏江阴人，寄籍大兴，为晚清词坛之巨擘，著有《水云楼词》2卷，补遗1卷。在清代词人中，蒋春霖的《水云楼词》沉郁哀婉、慷慨苍凉，集婉约与豪放于一体，在词坛中独树一帜，许多学者对其推崇备至，谭献将其与纳兰容若、项鸿祚并称：“水云楼词，固清商变徵之声，而流别甚正，家数颇大，与成容若、项莲生，二百年间分鼎三足。”[i]王煜甚至认为“《水云》既作，尽扫葛藤，汇纳百宗，蔚为变徵，家数类别，冠冕一朝，清词有斯，可谓至极矣。”[ii]他的一生留下了许多豪放杰出的的战争词、羁旅词，但同时，他也以生花妙笔创作了不少委曲动听、情深意美的咏物词、友情词、艳情词。《水云楼词》卷一、卷二，再加上《水云楼词续》、《水云楼集外词》共计171首词，而艳情词有40余首，约占其全部词作的四分之一。然而，蒋春霖的艳情词相较其羁旅词、咏物词，学界少有人关注。他的友人褚荣槐谓：“其为词也，秀夺山骨，艳息花胎。莺簧百啭，蚁珠九曲。”

　　何为艳情词?不少学者有过界定。胡云翼在其《宋词研究》中提及：“艳情词就是描写两性爱的情绪和动作的词。”叶嘉莹《清词丛论》中说“艳情词是一切叙写美女与爱情的词。”[iii]根据这个定义，我们可以把艳情词理解为它是描写女性美色以及各种形态的男女之情的相关词作。蒋春霖的艳情词有写女性美色及良好品质的，也有写不同类型的男女之情的，根据描写对象的不同，可以将其艳情词分为三种类型：一是，知心歌妓。蒋春霖一生与许多歌妓交好，在词中有体现的就有顾莺、曹素云、黄婉君、高蕊、沈珠、珍珠、陈小翠等。李肇增谓：“蒋君鹿潭……流浪海滨歌楼饮肆中，常沉浮跌宕以自适……”[iv]陈百生的《赠将鹿潭》：“蓉城蒋琬擅狂名，潦倒欢场毎独醒。”

　　传统意义上的艳情词多写香艳脂粉、携妓冶游之事，后来随着时代的变化和词人审美取向的不同，艳情词的题材内容逐步扩大，由狭义的婚外恋情变成了广义的各种形态的男女之情。蒋春霖的艳情词与传统艳情词相比更富个性色彩。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女性主体意识的确立

　　蒋春霖的艳情词大都表现出对女性命运的关注与同情。他并不像其他的男性词人一样，把女性视为可供玩赏、爱悦的对象，在他的词作中，蒋春霖视歌妓为自己的红颜知己，将她们飘零的身世和突出的品格作为描写对象，同情她们遭遇的同时，流露出对黑暗社会的不满，他词中的女性往往也是具有独立思想与人格的人物，如黄婉君、曹素云、顾莺、高蕊、叶素兰、陈小翠等人，虽然她们都是社会地位比较低下的女子，但蒋春霖不以身份地位待人，将她们视为对等之人。他的艳情词多红颜薄命之叹，词中饱含着他真挚的情感，如《探春》(堕叶红腴)一词：

　　已酉秋暮，饮于珠溪，奉觞人颇似阿素，雾鬓风鬟，飘零亦相若也，感成此解。

　　堕叶红腴，疏苔绿倦，年华轻换筝柱。玉病禁秋，花娇媚晚，烛底鬓添凉雾。缥缈惊鸿影，似乍见、春风前度。暗怜舞褪丝杨，镜中消瘦眉妩。 苏小芳颜认否?甚油壁归来，偏恨迟暮。带眼移香，琴心记梦，铅泪也无重数。 寒雨连江夜，莫更把、琵琶低诉。明日相思，峭帆还挂愁去。

　　阿素，即曹素云，与蒋春霖交往密切。这首词作于己酉年即道光二十九年(1849)，蒋春霖时年三十二岁，初任盐史，当时他与客人饮于珠溪，见奉觞人颇似阿素，且命运飘零相若，怜爱之心油然而生。再如《西河》(芳信断)：

　　芳信断。莺帘恨事谁管?笼鹦生小忒聪明，妒春命短。玉奴狂约嫁东风，钗头栖凤先散。 记深夜、温翠盏。药窗花影零乱。挽春魂、难画娇面。除梦应羞重见。奈梨云瘦尽、罗屏薰换。残月相思和天远。

　　约二十年后，曹素云病逝，蒋春霖又写下这首《西河》(芳信断)，词中“只今泪点凝素练”、“妒春命短”，可见他内心深处仍深深地思恋着这位旧日的情人，表现出他对女性命运的关注与同情，与那些流连妓场、逢场作戏甚至玩弄女性的文人不可同日而语。周退密在他的《百字令》中评价蒋春霖谓：“好掬一瓣心香，清词丽句，不蹈花间辙。”[v]陈廷焯谓：“雍容大雅，无搔首弄姿之态。”[vi]

　　二、女性内心的着力刻画

　　描写女性的心理活动，这在艳情词作中并不少见，但蒋春霖的艳情词却别有特点。如他的《谒金门》(人未起)一词：

　　人未起，桐影暗移窗纸。隔夜酒香添睡美，鹊声春梦里。 妆罢小屏独倚，风定柳花到地。欲拾断红怜素指，卷帘呼燕子。

　　陈廷焯《白雨斋词话》评这首词是“婉雅凄怨，寻味不尽。”[vii]词中所表现的情感相当含蓄，女主人公内心世界的波动全体现在“鹊声”、“燕子”这些细微的景物和“妆罢”、“拾”动作之中，“鹊声”本是喜兆，表明女主人公内心的期盼。“妆罢小屏独倚”中一个“独”字写出了这位女子心中的孤独和寂寞。

　　三、患难中的知己情深

　　蒋春霖艳情词最大的特点就是抒发了他与一些女性特别是歌妓之间真挚的感情。而且这种情感是建立在与情人的相互尊重、理解的基础上，全无一般艳情词的狎邪之意，具体表现在:

　　(一)有共同的爱好

　　蒋春霖善于谱曲吟唱，这在他的一些词序中可以看出，如《月下笛》(浅树流云)中“夜深琴韵愁谱”，《一萼红》(短墙阴)“墙角小梅未春忽放，因忆东园万树摧残可怜，哀吟成调，歌竟凄然。”《角招》(暮寒际)中“壬子正月游慈慧寺……尧卿谓白石正角招谱后，罕有和者，易倚新声，纪今日事，余既命笔砚，尧卿击节而歌。盖凄然不可卒听也。《探春》(堕叶红腴)中“寒雨连江夜，莫更把、琵琶低诉。《忆旧游》(记星街掩柳)“正无赖，又琵琶弦上，迸起烟尘。”可见这些歌妓也是善于弹唱的。

　　(二)有相似的落难经历

　　蒋春霖和相爱的歌妓大都是社会下层中苦苦挣扎的小人物，都不得不在委曲求全中乞讨生计。正因为与这些歌妓有相似的遭遇，蒋春霖的笔下时时流露出这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之感，如在《忆旧游》(记星街掩柳)中“痴魂。暗示情人的孤独无助的困境。在《忆旧游》(记倚窗窥笑)中所说“叹絮语衾边，泪痕盏底，同诉飘蓬。”在《探春》(堕叶红腴)(中见到一个与曹素云相似的歌妓，便感叹曹素云此时正与她遭受同样的飘零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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