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谭嗣同学思想的传统特质具体表现为:“惟尽所当,成功则天”的天运观,“道不离器”的道器观,“至大至刚,无不充之气”的气化论和“方生方死”的生死观。他所坚持的天运观,为其日后虽处内忧外患之中然仍做救亡、变法计做了铺垫;受王船山影响之“道不离器”的道器观正好作为他坚持变法的哲学依据;而其气化论思想则为他后来影响甚大的《仁学》之“以太”说奠定了基础;其生死观,又使他于后来的变法中慷慨赴死。
关键词:天运观 道器观 生死观
谭嗣同晚年受佛学影响甚深,在其代表作《仁学》中对佛学又多有宣扬,但是不可以一书代表谭的整个思想演进,而且《仁学》中的许多观念也是根基于他早年传统哲学的影响而发展起来的,其哲学思想的传统特质具体表现为:“惟尽所当,成功则天”的天运观,“道不离器”的道器观,“至大至刚,无不充之气”的气化论和“方生方死”的生死观。
一、“惟尽所当,成功则天”的天运观
在谭回复其友邹岳生的信中说“人生世间,天地必以困之:以天下事困天下英雄,以道德文章困士人,以功名困仕宦,以货利困商贾,以衣食困庸夫。天必欲困之,我必不为所困,是在局中人自悟耳。夫不为所困,岂必舍天下事与夫道德文章功名货利衣食而不顾哉?亦惟尽所当为,其得失利害,未足撄我之心,强为其善,成功则天,此孟子所以告滕文也。可见事至于极,虽圣贤亦惟任之而已!”【1】(P91)在这里谭以“困”解读人生之处境,但其态度却是“惟尽所当为”“强为其善,成功则天”,这种态度类似于《论语》中所表达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和“知其不可而为之”的人生诉求,有些人将二者割裂而称其为宿命论,其实此种天运观与宿命论是截然不同的,其不同之处正在于“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努力也就是谭所说的“惟尽所当为”“强为其善”。此种天运观,保留了天运不可知的深刻,同时又以人之极大努力作为补充,而至于得失利害,不苟苟于心,而是“成功则天”。在《兴算学议》中谭称“使变法之议奏准,其势自顺而易。不然,或以经课之费设算学馆,而置格致为后图。以待经费之充足。若无愿学之人,直不能办。然有大志者举事之初,成不成亦有天焉。”谭为办算学馆可谓疲于奔命、用心甚多,但屡有挫折,而谭的态度则始终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至于成不成则由天定了。在上陈宝箴的书中谭也称“亡不亡,是有天焉,非公所能救也”但他却极陈救亡、善忘之策。
在写作《仁学》后,此种天命观仍未改变,他说“嗣同一生未作一件快意事,不谓亲友与有连者,亦皆抑塞如此。然而谭嗣同迂拙之罪,则无所逃也。江天漠漠,惟有遥望长唏而已!时事不欲更言,但看天命如何耳。”变法三四年,可旧法依旧,新法难立,实施弥艰,所以谭嗣同有如是之叹,虽然他对变法的努力未止,但是他知道许多因素是他无力把握的,所以“但看天命如何”。此种尽力而为,但看天命的态度正是传统中所俗称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天运观。
二、“道不离器”的道器观
谭嗣同的哲学思想受王船山思想影响很大,这与他早年所受之业师有关。其中,王的“道不离器”说是谭所信奉的,而且也是谭变法的哲理依据。谭说“衡阳王子有‘道不离器’之说,曰:‘无其器则无其道,无弓矢则无射之道,洪荒无揖让之道”,“汉、唐无今日之道”,道必依于器而立,器变则道亦应变,但是,今天下为一“器”而其道则是“暴秦所变之弊法,又经二千年之丧乱,为夷狄盗贼所掺杂者耳”,所以今日之法必变无疑。由“道不离器”而提出“器体道用”说“故道,用也;器,体也。体立而用行,器存而道不亡。”道不可空言,必与“器”相连,而且随“器”而变,并且“圣人言道,未有不依于器者”【1】(P208),甚至认为,不变法,正人心亦不可行,因为人心正是正于良法中。
由“道不离器”到“器体道用”,二者都是强调“道”对“器”的依附。需注意者,谭嗣同所谈的“道”有二重含义,这也是他变法思想的深刻和特别所在,一为“市道”,一为“圣道”。“市道”之说法是在《治言》中提出的,他分历史之世为“道道之世”(秦以前)、“法道之世”(秦至明)和“市道之世”(清),“市道”的产生正是由于对“三代之法”和“周孔之法”的失去而造成的,他说“今日所行之法,三代之法耶?周、孔之法耶?抑亦暴秦所变之弊法,又经二千年之丧乱,为夷狄盗贼所掺杂者耳。”所以今日之法便是“市道”,必变不可。与此相对应,他又说“圣人之言,无可革也”、“圣人之道,无可言变” “吾圣教之精微博大,为古今中外所不能越”这里所说的“圣言”“圣教”便是与“市道”而对立的“圣道”。
谭嗣同对圣道的肯定与推崇是自始至终的,这从他所传文献上可以清晰看出。在这里“圣道”即是“三代之法”和“周孔之法”。所言“市道”(今日之法),必当变;所说“圣道”为“先王之法”必当尊这构成了谭嗣同道器观的多彩和深刻处,所以有他独特的变法主张“变法即是复古”。他说“且凡所谓西法,要皆我之固有,我不能有而西人有之,我是以弱焉。则变法者亦复古焉耳,何异之有?”【1】(P157)此种“复古”正是对“圣道”的维护,这是在“救亡”之紧迫形势下,从传统内部寻求原动力的突破,于情感上则是安身立命价值的坚持,只有这样,任何的变法才有所依附而不会“误于虫而不事苗”,这是对“自本”“自立”“自振”的坚守,换句话说也正是“求诸己”的传统智慧的体现。谭称“名之曰‘自强’,则其责在己而不在人,故慎毋为复仇雪耻之说,以自乱其本图也。……反躬自责,发愤为雄,事在人为,怨尤胥泯,然后乃得一意督责,合并其心力,专求自强于一己。则诋毁我者,金玉我也;干戈我者,药石我也”“自强者,强自而已矣;知其为自,已觉多此一知,况欲以加乎人哉。今夫自强之策,其为世俗常谈者,吾弗暇论;论其至要,亦惟求诸己而已矣。行之则王,否则亡。”
谭嗣同的道器观深受王船山的影响,所以无论是“道不离器”还是“器体道用”都在船山学说中有迹可循,但谭嗣同的可贵在于面对内忧外患之救亡形势,对“道”的理解赋予双重含义为“市道”和“圣道”,所必改在“市道”而固守者则在“圣道”,此有去有守,正是“道器观”的新应用,既避免了传统的断裂而无根,又从传统内部挖掘了吐故纳新的原动力和依据,不得不说这正是传统哲学中“反求诸己”的智慧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