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一则消息中,网络夫妻并不一定有肉体的性关系发生,但是,它的确挑战了婚姻的概念,它把传统中非常严肃的性别关系成为了一种游戏,这种游戏既不否定性别角色本身,也不是再现现实,它有可能吻合现实的性别,也可能脱离现实的性别,关键在于性别和性本身变得不再重要,仅仅是游戏,但是又超越游戏本身而对事实婚姻产生挑战。网络婚姻在主题技术的支持下,产生的感觉和体验是非常真实的,同样需要投入时间和精力,也包括某种意义上的爱,虽然没有实际的性关系发生,但是,网络婚姻是不是一种可以被认可的两性关系却成为一个争议。
在第二则和第三则消息中,对于什么是性,显然争议更大的,关键在于视频技术通过距离分离了性和身体,但是又通过形象把两者紧密地结合在一起。这种对性的不同解读,导致了我们对于生物学意义上的“性交”的理解矛盾。这种争议和社会性别理论中的香草型性和工具型性的争议有相同之处,但是界限更为模糊。随之而来的是我们对于性别关系的疑问,对于自我和他人之间关系的疑问。
在第五则消息中,人究竟是和人在发生性关系还是和机器在发生性关系的界限进一步模糊。目前,我们还必须在对面有一个人来操纵,而以后,我们可以设想,通过设计一套程序,来进行人机互动的性关系。这种性关系和类似充气娃娃等被动的,单向的性客体不同,它是双向的,反应性的,互动的,吻合传统对两性性交的实质内涵,但又背离传统的性道德界限。技术的发展使得男人与女人、男人与男人、女人与女人、男人和机器、女人和机器等性关系成为一种多元化的选择,而这种多元化的选择将会从根本上挑战性别界定的基础,也将挑战性爱等级体系,人机性关系成为一种新的体验和知识。更为重要的是,性成为了一个人的事情,人们完全不需要两性了,一个人,无论男女,加上设备就可以成立一种性关系,产生性体验。而这种体验和手淫又有不同之处,因为它虚拟了两个个体之间的性,出现了一种新的性关系。
所以,在这一系列的对性的多重意义的解读中,我们发现赛伯空间正在产生新的体验和知识,而这种知识很可能将颠覆现实的性别理念和性别关系,而这一点恰恰又和社会性别的主要目的相吻合。在传统媒体中异常艰难的性别颠覆尝试在赛伯空间中却成为技术发展的结果。
隐匿性与多重身份转换
社会性别理论的贡献之一就是反对性别的本质主义,认为生理的差异不足以支撑今天我们的社会给不同性别所带来的二元对立。本质主义把某一妇女的女性身份看作是必然的,也是最重要的身份,无论这位妇女是在家庭中还是在工作中还是在休闲中,一刻也不能偏离她的女性身份,必须表现出恰当的女性气质才能获得社会的认可。而社会性别反对这种生理决定的本质主义观点,强调性别是由文化指定,文化分配的,它是描述我们社会地位、角色、服装装饰、行为等作为性别身份存在的标志。[22]我们生为男性或者女性,但我们并非生下来就有男性气质或女性气质。女性气质是一种策略和一种认为形成的东西,是一个“扮演和再扮演那种被主体接受了的性别规范的模式,而性别规范以多种多样的身体风格表现出来。”[23]
但是,在面对面交流的现实社会里,基于性别的互动会影响两性的生活机遇,女性生理特征,即它的身体限定并束缚了她的身份、思想和自我。[24]即使她在度假,他也无法隐藏或者偏离她的女性身份,这种被看作是本质的身份,它时时刻刻束缚着我们的生活。但是,沃恩基强调我们所有人都是多重身份的场所,我们的身份具有多元性,我们要求每一个身份都得到承认,而不是用其中的一个身份来界定我们自己,没有一种身份比另一个身份来的更重要,这一点对于性别平等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对身份认同的阐释性方法考虑到了对我们是谁的多重解释,因此该方法对于争取社会正义的斗争又增加了一个选择,……阐释性方法要求社会认同我们多重的和多样的身份认同,拒绝被其中的任何一个所限制,也拒绝被更加紧密地和其中的一个相识别。……从这个角度看,身份认同政治变成了对我们是谁的身份认同之多重性进行认可的斗争,它要求,所有的身份都应该得到认可,而任何一个身份都不应该被教条地理解为比其他的更具有根本性。”[25]
但是现实生活中的身份与身体是紧密相连的,看到了一个具体的人像就无法隐藏性别身份(除非刻意改装),这种性别身份规范了我们的思想、语言和行为。但是因特网的出现似乎使这种状况有所改变。这种新型电子传播形式在一定程度上重构了思想与身体之间的关系。威廉·S·吉布林将身体比喻为肉,认为只要技术上可能,使得思想可以脱离肉体而植入网络之中,身体就会像肉一样腐败无用。[26]也就是说,在赛伯空间中,因为它的游戏规则是隐匿性的,你不需要告诉别人你的真实名字(名字有的时候就透露了你的性别、民族、国籍等各种身份),你无需汇报你的具体情况,从理论上讲,你可以以任何一种你想要的身份出现在赛伯空间中,并且你可以随时转化你的身份。雷德研究结果表明,网民可以超越常规的性别、种族、阶级、年龄等界限,创造一种虚拟的自我,性别化主体与身体分离。[27]网络的技术网络提供了多重身份的存在平台,并且这种身份并不受限于“身体”。赛伯空间被看作是认识和再现个人多重身份的最好平台。
从我们的第一则消息来看,赛伯空间中的身份给了人们完全不同的身份体验:你在现实中可能只能有一个老婆或者一个老公,但是在这个空间中,你可以同时拥有三个老公、四个老婆,甚至更多。我们内心深处的任何一个愿景都可以让我们选择一种合适我们的身份来实现,而不再制于某一种“本质的身份”。网络的隐匿性让多重身份的选择成为可能。这一点对社会性别理念来说是意义重大的,因为女性之所以被压迫的一个根本原因就是受制于她的被认为是“第二性”的性别身份,尤其是当这种身份被内化以后。但是,在这个新的媒体空间我们不仅可以选择我们想要的身份,而且还能不断的变化我们的身份,从而丰富身份带给我们的多重意义。
赛伯空间所允许的多重身份还给予了一些被压迫的身份重新获得展示空间的可能性。在我们的第三则消息中,在现实中被主流异性恋压抑的同性恋者的身份在赛伯空间被正大光明化,同性恋身份的体验在赛伯空间中相对而言更为容易也更为愉悦,某些在现实生活中不可能的身份体验成为真实,这种体验是一种真实的存在,虽然它依托一种媒体来实现。
这种超越本质主义的多重身份的体验对于性别主流化的具体内容推广是非常重要的,这种体验在实际上将会创造新的知识和价值观。
去中心化与权力体系重塑
社会性别理念在反对性别本质主义的同时,希望能够建构一个消除性别等级和权力压迫的世界,而这一理想的实现有赖于对权力的解构和重塑。“建立或裁定真理宣称无法帮助我们达成女性主义的中心目标:消灭所有基于性别的统治关系。”[28]但是,由于优势累积原理,在传统的领域中重塑权力体系的努力已经多次失败,权威和中心的存在一直是性别平等无法绕过的坎。即使福柯重新解读了权力,把“权力”一词区别于通常所指的政治权力, 而是渗透到社会各个领域与方面的、有着各种复杂的形式的微观权力,[29]这种微观权力的发挥依然受制于社会体制本身的等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