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显现与遮蔽

　　电影银幕是一个画框。它在画框里面显现了一些东西，同时又用边边框框遮蔽了的另一些东西。前者是创作者想让我们知道的，而后者是创作者不想让我们知道的，然而如果换一个角度，我们还是可以知道一些被边边框框遮蔽了的、创作者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东西的。

　　面对电影《拆弹部队》，我们“不仅关注文本所讲述的故事以及讲述故事的方式，而且关注它‘没有’讲述的因素——关注那些意味深长的空白，用理论的表述，便是关注一部文本中的‘结构性裂隙和空白’。”[③]

　　(一)伤亡问题

　　电影《拆弹部队》正面表现了美国兵的伤亡：在执行拆除炸弹任务时，汤普森、B连第二次执行任务时一个美国兵、坎布里奇等献出了生命;在荒漠里，另一支队伍的头儿、扳手男、克里斯等被伊拉克人射杀。而对伊拉克人的伤亡表现的很少，且多是侧面的，远距离的。这样就突显了美国兵的伤亡，淡化了伊拉克人的伤亡，从而让电影观众觉得美国兵的伤亡是严重的，大量的，而伊拉克人的伤亡是不严重的。

　　这绝不是事实!事实是：世界卫生组织和伊拉克政府2008年1月公布的一项研究报告表明，自2003年3月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以来，共有10.4万至22.3万伊拉克民众死于非命，另有4000余名外国军队人员(主要是美国兵)丧生。也就是说，事实上，正如我们估计的，在伊拉克战争中，伊拉克人死得比美国兵多得多。

　　(二)杀人的正义性问题

　　在电影《拆弹部队》里电影观众看到的美国兵杀害伊拉克人总是以伊拉克人杀害美国兵为前提的，给人的感觉是美国兵杀害伊拉克人是合乎战争逻辑的正义之举，而所有被美国兵杀害的伊拉克人都是罪有应得的。最典型的就是发生在荒漠里的那一场戏：先是伊拉克人射杀了另一支美国兵队伍里的3个美国兵，后是美国兵同仇敌忾，射杀了4个伊拉克人。这一点是电影观众主要看到的，然而另一点却是电影观众很容易忽视掉的：伊拉克人射杀3个美国兵的前提是另一支美国兵队伍俘获了2名伊拉克抵抗组织成员/美国通缉的人。如果再往前推就是美国人挑起伊拉克战争，对伊拉克狂轰滥炸，大量杀伤。现在，电影《拆弹部队》把前一个前提弱化了，把后一个前提抹杀了，杀人的正义性向着有利于美国兵的方向发生了180度的大逆转。于是黑白颠倒了。

　　(三)战争中的角色扮演问题

　　正常生活的人：伊拉克平民

　　迫害者：伊拉克抵抗组织

　　帮手：美国兵(以詹姆斯为代表的)

　　帮凶：美国兵(杀害伊拉克少年贝克汉姆的)

　　电影《拆弹部队》中有一个情节让人看着不寒而栗：卖黄碟会踢足球的伊拉克少年贝克汉姆被人杀害了(也有人说威尔斯认错人了——被杀害的不是伊拉克少年贝克汉姆，而是别的伊拉克少年)。从留下的痕迹看，这显然是美国兵干的，原因是他充当了人体炸弹(在这里，电影《拆弹部队》又一次证明了美国兵杀人的正义性)。那么他为什么要充当人体炸弹呢?威尔斯不断查找，但没有找到答案。接下来的情节与此形成了互文关系：一个伊拉克男人浑身被绑了炸弹，无奈之下找美国兵拆弹。由此可以推断，把伊拉克男人身上绑上炸弹的只能是伊拉克抵抗组织。互文见义，使伊拉克少年贝克汉姆身上携带炸弹的也是伊拉克抵抗组织。于是，以伊拉克少年贝克汉姆和浑身绑了炸弹的伊拉克男人为代表的伊拉克平民、伊拉克抵抗组织、以詹姆斯为代表的美国兵和杀害伊拉克少年贝克汉姆的美国兵四方形成了一个如右图所示的矩阵结构，即以伊拉克少年贝克汉姆和浑身绑了炸弹的伊拉克男人为代表的伊拉克平民是正常生活的人，伊拉克抵抗组织扮演着不让他们过上正常生活的迫害者的角色，以詹姆斯为代表的美国兵扮演着帮助他们摆脱伊拉克抵抗组织的迫害回归正常生活的人的角色，杀害伊拉克少年贝克汉姆的美国则扮演的角色则是伊拉克抵抗组织的帮凶。当然，因为杀害伊拉克少年贝克汉姆的行为是衅不我开的正当防卫，所以这些美国兵在道德上是不受指责的。这样一来，美国兵主要角色就是帮手了。

　　事实果真如此吗?谁都知道，伊拉克平民不能过正常的生活是战争造成的，而战争又是美国人发动的，伊拉克抵抗组织则是战争的产物。因此，美国人是伊拉克平民不能过正常的生活的根源，而不是帮助他们摆脱伊拉克抵抗组织的迫害回归正常生活的。

　　总之，电影《拆弹部队》用真实的材料编造了一个谎言，使侵略者变成了救世主，使爱国者变成了迫害狂，让杀人变得有理……从而在一定程度上改写了伊拉克战争的历史，客观上起到了开脱美国人在伊拉克战争中所犯下的滔天罪行的效果。这不能不让人担心：当这一段历史渐行渐远，不了解伊拉克战争的人和我们的子孙后代在不了解历史真相的情况下，面对电影《拆弹部队》还能否分辨出它是真实还是谎言吗?

　　因此，我们要揭露它。

　　注释

　　[①] 戴锦华《电影批评》第188页到第189页，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

　　[②] 戴锦华《电影批评》第13页，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

　　[③] 戴锦华《电影批评》第190页，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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